张来先不傻,他一来就看到了麦文舟白衬衣上的一些黑痕,脸上还没擦去的污渍,以及挽起的袖子,他哪里不知道这是麦文舟自己打扫的。
麦文舟笑了笑没做声。
“这是我们厂生产一厂的分厂长冯自俭,人送外号冯疯子,一向喜欢疯言疯语的。”张来先介绍说。
“喂,我说老张,不带这么排挤人的。新领导才上任,你就这么编排我,不怕报应么?”冯自俭一脸地不在乎。
“这位就是我给你们说麦文舟麦总经理了,他是上省国资委调过来的。”张来先一脸严肃地对冯疯子说,同时还朝他使了个眼色,想让他机灵点。
“瞧你那鬼样子,”冯疯子对张来先面露鄙夷,但也没有接着瞎说下去,而是回过头上下打了一下麦文舟,开口道,“麦总啊?年轻人,不错,一表人才的。”
麦文舟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
哪知道冯疯子然后继续口没遮拦,“呀,我说啊,这上级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比我还疯,派了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过来,管个什么蛋用?依我说呀,咱们这厂,该完蛋就完蛋好了,光荣历史使命,现在是既没有光荣,又浪费使命,早死早投胎,看怎么清算,给大家发点遣散费安好家,就去球了。”
麦文舟眉头深锁,看向冯疯子的目光变得有些严厉起来。
他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长期呆在机关里也见多了领导的模样,他想着自己大领导每次开会时的眼神和神情,模仿着学了起来,带有一丝不可捉摸,严厉地盯着冯疯子。
一言不发地就盯着冯疯子看。
冯疯子被他这么严厉地一盯,猛然心里一惊,突然有些懊悔,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啊,自己是不是太过份了。
他话语一顿,那股疯子气势就收敛了起来,但输人不输阵,他哼哼道,“我是说老张这家伙啊,准备工作是真足,还给领导准备了好茶。”
这个时候,会议室里又走进来了两个,相貌都比较平凡无奇,张来先照例给麦文舟介绍,一个是财务科科长黄志成,一个是设备科科长钟泽平。
他们倒是没像冯疯子那样乱说话,而是非常客气地跟麦文舟打招呼,既没有过份亲热也没都没有故意疏远,就是客客气气,没有多余的话。
麦文舟不停地看表,已经十点多了,偌大的一个会议室,理论上整个管理层加上他自己应该有十个人开会,但到现在为止,就四个人。
这个时候倒是财务科长黄志成有点慢吞吞地说道,“麦总,我今天早上呢,出门前接到几个电话,销售科的任晓东科长,还有采购科的李学斌科长都给我打电话,说是家里有事来不了。”
旁边的那个钟泽平也不急不缓地道,“那个生产二厂的分厂长邹孟飞、工会的祝辉,生产管理科科长庄代明早上也跟我打了个招呼,来不了。”
麦文舟眉头紧锁,看向张来先。张来先一脸无辜,他都通知到了啊。
“应该还有研发科的吧?”
“哦,你说老翟啊,他老早就退休了。别指望了。”旁边的冯疯子插嘴道。
麦文舟气极反笑,“也就是说,整个秦威车桥的管理层,只能凑齐五个人开会了?一半来不了?”
那个黄志成还是慢吞吞地道,“麦总,现在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这个情况,大家都得糊口养家,谁家里没干个副业,没副业的回家带个孩子也是正常的。谁也不指望出现奇迹是不是,我们这几个人啊,也是不忍心,这么大个厂子,这么好的事业,就这么没了。”
旁边的钟泽平也接话了,“我是管设备的,咱们厂子啥情况最清楚了,哪个机子少了根螺丝我都得管着。可是有什么用呢?就说电焊吧,人家西汽那边都用上电子束焊机了,咱们还在玩什么老破技术?现在没有生产任务,去年起大家都在找各自的门路去了,留在这里的,都是没门路的。就想着一碗饭吃到底,盼着上级管我们。所以啊,现在这情况,你也别放心里去,回头我好好劝劝他们,该开会还是要开会的。”
这两人话说得都有些不咸不淡,听着是真话,但是麦文舟却觉得这两人看上去老实,实际上也是各种心思不可揣摩。
他知道自己年轻,领导也怕他压不住场子,所以曾经反复规劝过他,现在看,领导们的担心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