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云川一直都习惯了沉默,他只对陆清韵说过,世人觉得他有疾,就觉得捏住了他的弱点。
连官家都这样想,没人把他在战场上从无败绩的事情放在眼里。
“陛下,是时候更衣了。”内侍小声提醒。
官家起身,略晃了晃身子,“朕老了啊。”
内侍赶忙奉承,“陛下正是千秋鼎盛时候呢,今日怕是坐着时候久了些,一会儿走走就好了。”
官家面色淡淡的,没说话。
他说的不是身子摇晃的事儿。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心软。
他舍不得贵妃和二皇子吃亏,仍旧想要替心爱女人和儿子铺一条坦途,却也不忍心为顾云川安排一条死路。
那便由着他们各凭本事吧。
身为帝王他没办法跟寻常人一样,他可以偏心,但他也仍得记得帝王的责任。
宫里贵人们的心思,有些人懂,有些人猜不透,也有些人并不关心,毕竟功名利禄就够让人用一辈子钻营的了。
皇后性子疏淡,话也不多,在她坤宁殿内说话的女眷,大都是太子一派和中立派人家出来的。
再这样的地界儿,没有庶女出头的机会,陆清韵和梁欣瑶远远打了个招呼,就一直低眉顺眼跟在各自的嫡母身后。
不过陆清韵发现了,陆元娘跟着靳家的女眷并不在坤宁殿,估计是在贵妃的承乾殿。
廖家女眷倒是都在这儿,包括辅国将军府少夫人廖三娘,可廖三娘的婆母不在这儿。
由此便能看得出,文武百官尤其是官职高的那些官宦人家,深谙平衡之道。
即便不站队,也不会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皇后和贵妃估计对这样的情况都很明白,面上一直带着浅笑,话不多但跟各家夫人也算是有说有笑。
没一会儿,皇后的嫂子晋国公夫人笑道,“御花园的梅园该是最好的时候了吧?前些日子没赶上长公主府别苑的赏梅宴,家里这几个姐儿就惦记着呢,不如让她们都出去走走。”
陆清韵默默想,大概每个宴会都是这样,先打招呼,再商业互吹,最后撵孩子出去撒欢儿,后头再说啥大概就是不能为外人道的各种利益置换了。
皇后很认同这个流程,“本宫已经让女官在御花园的亭子里都布置妥帖,倒是也不怕冻着,去赏赏花倒是不错,不过二皇子带着几个弟弟和各家的公子哥儿们在那里作画写诗,你们仔细些,别让他们冲撞了。”
年轻些的姐儿们赶忙红着脸起身应诺,大家都明白,皇后话说得好听,实则是让她们别冲撞了皇子。
陆清薇清雅的小脸格外红润些,赵承宣肯定也在御花园。
曾外祖已经跟靖安侯说好了两家的亲事,就等着宫宴上赐婚了。
她咬着唇压下心里的悸动,出坤宁殿前扫了廖三娘一眼,才笑眯眯挽着陆清韵的手出去。
“那日我跟表姐只顾说话,没仔细看长公主府别苑的梅花,今日妹妹可要好好陪着我多看看。”
陆清韵点头,从宫女手中接过铜炉递给陆清薇,“三姐姐想看多久我都陪着,只是你仔细些,别冻着。”
陆清薇笑眯眯接过铜炉放在棉捂子里,“还是五妹妹贴心。”
陆清韵笑笑,俩人出门后好一段路都没说话,对着唱戏唱差不多就行,实在不必过于恶心彼此。
两个人跟在众人身后往御花园去,因为陆清薇怀着别样心思,俩人就走得慢了些。
走到半路,突然有个小宫女撵了上来,“陆三娘留步,奴婢是宝福殿的宫女,辅国将军府少夫人在去承乾殿的路上,突然见了红,这种时候又不敢让贵人知道添了晦气,所以少夫人给了奴婢几个金瓜子,让奴婢偷偷告诉您,将廖夫人请去宝福殿呢。”
陆清薇脸上一白,语气焦急,“三表姐怎么会见红?可是……小产?”
宫女不敢乱说,只低着头,“奴婢不知,但少夫人她面色看着不好,只怕得太医才能知道,可奴婢身份低微,只怕是请不来太医。”
陆清薇更急了,这可是除夕宫宴,要是这时候传出廖三娘小产的消息来,辞旧迎新之际,简直是天大的晦气。
官家肯定会不喜,辅国将军府都要受挂落。
她红着眼眶拉住陆清韵,“五妹妹,我得去找姨母想想办法,不能扰了贵人的兴,可否劳烦你找宣哥哥要了牌子,去掖庭偷偷让太医去瞧瞧?”
各家女眷不能乱走,太医院又不在后宫,只能让男宾那头想法子。
陆清韵有些为难,“我去找小侯爷?这不合适吧?”
为了算计她,陆清薇够下本钱的啊,未来夫君都能拿出来利用。
陆清薇急得掉眼泪,“我相信五妹妹,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怎么也不能让三表姐没了孩子,还惹了婆家的嫌弃,五妹妹就帮帮我吧!”
陆清韵白着脸点头,“那,那我听三姐姐的。”
“辛苦五妹妹了,一会儿咱们在宝福殿见。”陆清薇匆匆往坤宁殿跑,怕憋不住唇角的笑意。
只要陆清韵往掖庭去,赵承宣怜香惜玉,定会想法子脱身跟着去帮忙。
她和姨母赶着去拦住说只是个误会,到时大家碰见孤男寡女搂在一块儿……
陆清薇回去路上一直捂着嘴藏住笑,宣哥哥能看清那小贱人水性杨花,那小贱人还想做镇南王侧妃?
她做梦!
陆清韵匆匆让御花园的小宫女请赵承宣到暗处,娇媚的小脸儿上全是仓皇失措,看得被家人关了几个月的赵承宣心都快碎了。
“五妹妹,你怎么了?”赵承宣情不自禁想要拉住陆清韵的手,“你别哭,有什么事情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