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连连点头:“若真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胭脂、也是时候该配了,明年开春就差不多,只是找不到良种,别耽误了这样好的马儿啊。”
言双凤才说道:“爷爷,您放一百个心,胭脂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不过也未必就是这匹外头来的,谁知它是真好呢,还是中看不中用?您先过目了再说吧。又不是非得它不可。”
这次换了老富贵笑而不语了。
后院的那个少年,确实是言双凤同他救回来的,但那次他们外出,却正是去万马山庄会见那可厌的王庄主,不过是因为他们庄子里有上等优良的种/马罢了。
那王庄主奇货可居,又有心炫耀,还故意领着他们去见了自己庄上的公马们,果然都是膘肥体壮的良驹。
可惜的是,这“生意”,到底没谈拢。
回来的路上,言双凤还直呼惋惜,就在那时候,老富贵看到了前方林子边上的那“野兽”。
直到如今,老富贵还心有余悸,北边寒地,山林处处,野兽出没不是什么稀罕事。
故而在看到那巍然屹立面前的“野兽”的时候,老富贵第一反应,是以为运气不好遇到了猛虎熊瞎子之类的食人兽。
还是言双凤听见响动,脱口道:“哟,好漂亮的马儿!”
当时才下了雪,树的枝条都是簌簌的白,那匹白马立在其间,凛冽神骏,它盯了两人片刻,折过头往前飞奔。
老富贵一看马儿奔跑的姿势,矫健骏拔,行动如风,形体如龙,更是惊叹。
而言双凤一语惊醒梦中人:“追,快追!”
马车沿着林子,循着马蹄声跑了半刻钟左右,到了丹江边上,而那白马立在丹江旁,低头仿佛喝水、又像是在嗅探什么。
“河上都结冰了,它莫非是渴极了?”言双凤也发觉,并且不等老富贵阻止,她已经纵身从车上跳下来,往那马儿身旁走去。
“二姑娘小心!”老富贵侍弄了大半辈子马儿,自然看出眼前的这匹可并非驯顺良驹。
言双凤只摆了摆手,没有回答,而那匹白马则沿着江边往前又小跑了几步,它冲到岸边某处,抬起前蹄,向着冰面咔咔踩落,马蹄铁撞击冰层,发出刺耳的响动。
老富贵心觉古怪:“二姑娘别靠前!”
可言双凤已经不由分说冲到了河边,他只能握紧手中的马鞭赶上,老富贵还未到河畔,就听到言双凤急促大叫:“富贵爷爷快来!”
直到发现冰层间的那个仿佛已经毫无生息的人之后,老富贵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白马是故意引他们来救命的!
院门仍是闭着,言老太爷颤巍巍地上了台阶,从门缝中向内看去,正看到一只极大的凶戾的亮眼睛,把他吓得往后倒仰出去,得亏老富贵跟言双凤护的及时。
老太爷惊魂未定,而老富贵向内盯了眼,他哭笑不得地:“这畜生竟会作弄人。”
原来是那匹白马听见人声,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在门后,就仿佛故意吓人一跳似的。
话音刚落,里头“咚”地一声响,是马蹄子踹了门扇,似是抗议。
然后,得得得,轻快地马蹄声响,老富贵又看了眼,哑然失笑:“这畜生真是成精了怎地,竟会发脾气。”
原来那白马这会儿调腚对着门口,竟不给正脸。
言老太爷定神,赶紧探头过去,仔仔细细地在那挺翘结实的马屁/股上转了半晌,一并连那细密而有光泽的马尾,优雅而透着力道的后腿都看了个明白透彻,他大为高兴地说道:“好好,古人说,窥一斑而知全豹,我敢打赌,这马儿十有八九,也有大宛国天马的血统!”
他颇有些激动,胡须也跟着发颤,转头看向言双凤:“这到底是哪儿来的?”
言双凤有些得意地:“爷爷,这就是我前日从丹江捞上来那人的。”
“哦……”言老太爷长长地应了声。
言双凤救了个人回来,这件事儿自然瞒不过老太爷,老太爷的脾性是有些古板守旧的,孙女儿是下堂之人,如今居然弄了个男子在山庄,他心中有些不乐,不过听闻那人年纪轻,且又腿疾未愈,倒也罢了。
老太爷觉着孙女办事自然妥帖,想来那男子好了后,自然就打发走了。
竟没想到,原来这上好难得的天马,是那人所有。
“他,”老太爷沉吟着,捋了捋胡子,谨慎地问:“这人是什么来头?有这样出色的天马,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吧?”
老富贵的脸色有些微妙,他看向言双凤。
言双凤笑道:“谁知道,他昨儿才醒,还没来得及问,不过看他那样,绝不是个歹人。”
“这可说不准,人不可貌相嘛,”言老太爷忙声明,又问:“弄明白最好,可别是是山里的胡子吧?”
本地把山中杀人不眨眼的匪贼,叫做“胡子”,言双凤听了这个,乐不可支,笑声清脆如银铃,透着欢快。
“爷爷,您可真会说,”她敛了笑,道:“您见了他就知道了,明明是个柔柔弱弱的漂亮小白……小孩子,他要是个贼,我还是王母娘娘呢。”
“啐,又口没遮拦地瞎说了。”言老太爷无可奈何地看着言双凤,又颇为宠溺地:“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忖度半晌,言老太爷沉吟:“不是胡子,又是小孩子?小孩子可不能有这样性烈又血统正的马。”
言老太爷到底是见多识广,很快想到症结,语重心长地他道:“还是尽快弄清楚他的身份,再说别的。要真是个贼……咱们可不敢留的。”
最后这句,老太爷特意放低了声音,悄悄地跟言双凤说。
“知道呢,”言双凤嘴里应承,又笑说:“若是个贼倒好,解到官府去我还有赏银领呢。”
老富贵直到这时候才插嘴:“二姑娘,听说那人年纪虽不大,性子很别扭,这马儿是他的,咱们虽有打算,可万一他不乐意呢?”
言双凤不以为然,又不容分说地宣称:“我费了好大银子养那小子,又是他的救命恩人,要他一匹马,难道还比他的命矜贵?他就算是天王老子,到了我手里,也由不得了,雁过我还得拔根儿毛呢,总之他必得留下点儿东西!”
冷不防老太爷在旁听见,扭头道:“拔毛?拔什么毛,又叫谁留下点儿东西?好好的女孩儿家家,整天狠巴巴地满嘴跑马,像什么话?”
言双凤面不改色,笑道:“您老人家听差了,我是说拔那老母鸡的毛儿,拔干净了一根不留,那才好熬参鸡汤,大补。”
“又参鸡汤,又雪蛤汤,有什么当归、黄芪,”老太爷哼唧着努嘴:“自打你回来,变着法子的给我灌这喝那,又叫大夫隔三岔五来给我看……我哪里就老不中用到要补东补西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