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一眼瞧见了厅中的戴涉,望着他的打扮,秉易先生眉峰微蹙,眼中多了一点意义不明的笑。
戴涉的脸色反而冷了几分,揣着手站在原地不动。
这时侯言双凤已经脱身上前:“张大人,这位……朱先生,这又是哪阵风,把你们两位大年三十的吹来了?”
言双凤心中纳罕之极,虎啸山庄这是怎么了,风水变了?就算一整年,也没有这么多“要紧人物”登门拜访,如今还偏都赶在一个时候到了。
张守备笑的很是温和无害,跟先前那盛气凌人宛如高人一头的样子截然不同,甚至还带一点讨好的意思:“二姑奶奶不欢迎吗?哈哈,确实是下官来的唐突了……老爷子,您身子安泰?”
他说着干笑了两声,却又下意识地瞟了眼里间的赵襄敏,仿佛想看看他的反应、从而判断自己的态度跟话说的对不对。
言老太爷受宠若惊:“好好好,承蒙大人下问……”只顾惶恐去了,竟没留意张守备用了“下官”两字。
秉易先生见他们寒暄,却只向着言双凤一点头:“凤二姑娘,今日……府里有事?”
言双凤看了眼在院中吹冷风的王庄主:“一点小事而已。倒是你们两位,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有什么要紧大事?”
秉易先生的眼睛扫向赵襄敏:“这个么……”
言双凤看他的神情,回头,却见赵襄敏面沉似水,并没有想要上来拜见的意思。
“敢情,是有事找吉祥?”言双凤试着问。
朱先生含笑:“二姑娘善解人意,不知可否跟这位……借一步说话呢?”
言双凤道:“您客气了,他毕竟是军中的人,您请随意。”
朱先生松了口气,忙进门走到赵襄敏身旁。
赵襄敏看看他,又看看言双凤,言双凤正也打量他,目光相对,她便笑道:“你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也不用担心这儿,有张大人跟戴掌柜的在,我难道能吃亏么?”
赵襄敏闻言才向着她微微一笑,又特意看了戴涉一眼,这才负手往外去了,朱先生亦步亦趋地跟着离开,竟全不理其他人。
剩下这些人在厅中,张守备总算能放松了些,便问:“这儿是怎么了?”
王庄主被晾了半天,赶忙凑过来诉苦:“张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今儿他们联合起来想要讹诈我呢。”
张守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戴涉:“这位……”
王庄主告状似的:“他说他是骁行堂的人,我看他却像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张守备倒吸一口冷气:“是、是吗?”
言老太爷杵了这半天,头晕目眩,又怕事情不妙,赶紧道:“不不,这只是个误会,那二百匹马我们本就没打算要……”
“二百匹马?”张守备疑惑。
王庄主以为事情转机,急忙将昨日找马的事情说了,又道:“是那管事奴才背着我跟他们的那个吉祥许下的,我根本不可能答应!而且带了五百两银子的谢礼,连老太爷都说已经足够,他们却竟要敲我五千两的银子,张大人您说,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奇事?!”
张守备屏息,脸如雪色:“你说……‘吉祥’给你找马?”
王庄主道:“是啊,就是那个小……”他突然想起赵襄敏刚才一掌拍裂桌角的事,又想起朱先生竟陪着他进了门,那个“小白脸”才没有说出口来:“那个面嫩的后生。”
言老太爷还想解释,言双凤拉拉他:“爷爷,您别出声。”
她这会儿已经看出来了,事情未必就真的会糟糕。
此时,戴涉走过来几步,似笑非笑地说道:“张大人,您确实来的正好,我们正缺一个能一锤定音的人呢。您是地方官儿,而且这位王庄主跟您仿佛是旧识,就更好了。”
“不,”张守备赶紧否认:“也没什么旧识,就是……先前因为买马而见过几次罢了。”
王庄主咂摸出一点不妥当:“张大人?”
张守备在听说赵襄敏给他们找马的时候,已经魂飞天外了,又听戴涉故意地要往他身上泼脏水,他如何能不知道?这王庄主摆明得罪了赵襄敏,这会儿还敢跟他攀交情,他又不是嫌命长,如何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有守备大人出面,事情确实好办了,不过对王庄主而言,则像是吃了满口的黄连。
他没想到,自己以为是救星的张大人,却不由分说给了他一记闷棍。
“既然是约定好了的,岂能反悔,王庄主,你要么给虎啸山庄二百匹马,要么五千两银子。”
张大人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肃然,公正严明,不留情面。
言老太爷目瞪口呆,有点喘不过气。
老富贵看看戴涉又看看张守备,暗暗叹气,对言双凤道:“我先扶老爷子回去歇息。”
老太爷确实撑不住了,这场面对他而言太过于刺激。
王庄主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大人,可可……”
张守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王庄主,你本是个聪明规矩的,怎么就糊涂一时,若不是虎啸山庄施加援手,你一匹马也到不了手,人家只要你二百匹,已经是义薄云天、天大的恩典了,你不思感激,还敢带人过来胡闹!劝你见好就收,不然本官也帮不了你。”
王庄主惊呆,戴涉在旁边慢悠悠地,继续火上浇油:“果然张大人很护着自己的旧识,先前这王庄主在此大放厥词,可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连累庄子里的妇孺老幼都受了惊,如今只叫他按照约定行事,真真便宜了。”
张守备心一震,他在意的是那句“说了许多不中听的”,万一说到了小魏王头上那可就……
守备大人目光转动,看到桌上的银子,灵机一动:“不错,你提醒了本官,王庄主,那五百两银子,就权当作赔罪吧。”
王庄主几乎要昏死过去,他不知为什么张守备竟一点不偏向自己,整个人几乎瘫软:“张大人!这、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张守备冷笑,转身背对着言双凤等,他趁机恶狠狠地看着王庄主,低声道:“糊涂东西,本官正是看在昔日情分上,在救你的命!你要真是舍命不舍财,我也只能成全。”
王庄主窒息,呆呆地看着张守备凛然的脸色,直到此刻,心头才泛出了一点莫名的寒意。
言双凤虽料到张守备不至于偏向王庄主,可却也没想到他竟如此偏向虎啸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