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病娇的凶残之处岂止是小黑屋可以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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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皮记事本】
哎呀,这就满足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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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是为了他妹妹才自愿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少年凝望着由繁华夜景渲染而出的瑰丽玻璃窗,神情冷淡而又矜贵,唯独纤长的眼睫垂露着一层若有还无的温柔,就像一头身负重伤、毛发脏污且凌乱的猫,平静地斜睨着死亡蛰伏在他身畔,向他发出急不可耐地喘息。
他的右脸与肩颈处都包裹着绷带和纱布,仅有左眼依旧炯然如故。倒映在平滑晶块中的影子被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侵蚀出斑驳的咬痕,徒留人类在直面不可名状生物之时的孱弱与无助,以及,栖息在那副人皮之下森然可怖的窸窣爬动。
‘……自愿的。’
‘妹妹千万不要被骗了啊。’
‘这个家伙,可是自愿的呀。’
不得不寄生于影子里的斑斓怪物死死地抵着玻璃,仿佛是受到了封印的瓶中恶兽,只能在轻薄且脆弱的人工造物中忍辱偷生,极其不甘地纷纷倾吐着居心叵测的酸言嫉语。
‘可恶。’
‘可恶——’
‘你这个该死的……’
他的唇畔在绷带下拉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如同附生在猛兽身上的人皮操纵着它蓦然笑出了人类般的样貌,于是,生存在晶块中的怪物顿时化为了只会蠕动的卑微死物,而他则在斑斓的怪物之影里侧耳聆听着从那些人皮中翻涌出来的声音。
‘你不会已经感到满足了吧?’
‘你不会这样就满足了吧?’
当然。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地步,他怎么可能会因此而感到满足。
——我还没有将我的全部都献给她。
操控着猛兽的人皮们冲着斑斓的怪物握紧了他们一虚一实的手心。
司徒锦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性格上的缺陷,纵使他也曾像其他孩子一样天真且懵懂,会抱着嬉戏的态度或好奇的心情将昆虫分尸碾死、将毛绒绒的小鸭子埋入水中意欲让它们马上学会游泳,但是其他孩子——尤其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孩子,即便称不上个个都能在家中呼风唤雨,但也绝不缺乏来自物质层面的享受——他们可不会藏着自己满腔的坏心思悄然接触他们讨厌的事物,然后再以一种……微妙的狂热,将之引入万劫不复的囹圄。
他很少亲自动手。倘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引导其他人替他完成目标,他一贯懒得再浪费自己的精力或者力气。尽管并不是什么说一不二的孩子王,可他在同龄人之间向来很有说服力。特别是针对那些喜爱连群结党的领头羊。
比起令他讨厌的事物,也许是他钟爱的那些事物,下场还要愈加悲惨一些。
因为这时他通常会选择亲自动手、亲自承受,亲自迎接那些从他骨子里面肆意流淌出来的狂躁与喜悦。
他以往唯一一次失手,目标正是他的妹妹,而论其失败的理由,则源于他本来认可的朋友。
席远寒偏好那些娇蛮、直率,善良,又软糯、俏皮,最好还敢与他对着干的女孩子。
她们勇敢、独立,积极乐观,擅于付诸温柔与信赖,如同光明,如同春露,是午时的阳光融入树荫下的灿烂与暖软,尚没有遭逢任何真正的灾厄或苦难,的确是最容易博得他人好感的那种理想型。
撇除无知无畏的鲁莽、自卑以致的自傲,以及万事想当然的主观视角,如果再加上清丽而秀致的容貌,袁晓晓姑且也算是与这种类型的女孩子沾了点边,或有潜力能在未来变成一位十分受人追捧的迷人女性。
……而他的妹妹。
若是他没有在她的成长过程里从中作梗、横加干预,若是她从来就没有像是他这样一名糟糕且病态的哥哥,若是她没有将他视作为学习的目标,甚至一直有意识地追逐着他、下意识地效仿着他……或许,她本来可以成长为那种足以令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人间理想。
毕竟……毕、竟——
小时候的司徒绫,也曾是一个非常擅于付出温柔与信赖的孩子。
少年虚浮且平静的目光忽然定住,转而落向他自己的手心,无尽闪烁着的霓虹借着玻璃里的怪物侵染至他的眼中,令他不禁渐渐松开了指掌中的力度。
他曾经的朋友是个与他截然相反的人,和睦而温暖的家庭给予了对方霸道且纯粹的性格,不似他的每一寸温柔里都浸满了从凉薄中渗出来的毒,如果没有意外,对方恐怕会变成他的妹夫,随着荏苒的时光而逐渐成长为一个看似冷酷且蛮横,实则包容并体贴的人。
也正是这样的人,最不易受到外物的引诱或影响,不在乎外界针对于他的评价,不会随波逐流的附应绝大多数人的想法——除非有人刻意长年累月且不着痕迹的混淆他的判断,令他自以为是他主动发掘了真相。
娇蛮软糯的小女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转变成了一名面目可憎且利欲熏心的女孩子?
他的朋友百思不得其解,而后就任由疑惑变化为习惯和麻木,再将它们一并扫入记忆的角落。既然能与他这种人成为朋友,即便这份友谊中掺杂着再多的表面功夫,但至少有一点,他们绝对志趣相同。席远寒又不是什么正直无私的老实人,更没兴趣成为花花公子或者少女之友。他的朋友情窍未开,纵使那张情弦一度稍有响动,可他既然已经踏上前路,那么被他无意踩入了泥泞里的种子便注定再无萌芽之日。何况……他还跟在那之后,连忙挥舞小锄头将那颗种子给挖了出来,迫不及待地连土带盆搬回了属于他自己家的园子。
他唯一的妹妹,怎么可以栽到别人的手里?
他原以为他讨厌她,于是就操纵其他人欺负她、孤立她;他的朋友看在他的份上自降身份替他出手针对她,不想却在对上她时越渐软化;倘若没有他的再度干预与介入,他的朋友和他的妹妹或许可以成为一对令人称羡的青梅竹马;他们将在两小无猜中长大,成为一对欢喜冤家,最后携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可谁让席远寒年幼时半是欺负半是袒护的举动几乎适得其反,不仅让他深感冒犯,反而还令他警醒了作为哥哥的自觉?
他仅有的妹妹,怎么能够被其他人欺负、受其他人袒护。
更何况是……无异于霸占般的欺负和袒护——比起那些仅存于言语层面上的羞辱,以及真正意义上的欺凌,简直同样令人发笑和作呕。
那是他第一次萌生了真正成为一个哥哥的感觉。
他的妹妹怎么可以生得这样蠢?分明也不怎么喜欢接触那些平日里惯会欺负她的坏小子们,可是依然会因为他们在争凶斗狠中偶尔向她冒出的善意行为而心生信赖……斯德哥尔摩吗?还是说,她压根就是被他们故意做出的假象给迷了眼,虚荣心作祟,以至于完全没办法分辨……那群坏小子,起初其实就是在为了和彼此互别苗头,所以才借着她当伐子?他妹妹怎么就蠢到能被那群混小子给唬得团团转的地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妹妹真是什么尊贵的皇亲国戚,打小就能哄得那群小霸王们眉开眼笑,活像是生存于这个圈子里位格超绝的公主——
司徒锦虽是因祖父的区别对待而曾瞧着他妹妹颇不顺眼,但若非席远寒仗着义气擅自插手,他妹妹至多也就是像祖父待他一般,在其他孩子面前多受一些冷待——可席远寒小时候多招人恨啊?如果他只是单纯的欺负他妹妹倒也还好,保管会有自命不凡的小朋友偏要与他对着干,到时候指不定又是另外一桩锦绣良缘。然而席远寒小时候也不傻,他真想欺负一个人,难不成还能凭白给自己添堵?那时候,他不光是在明面上欺负他妹妹,还非得憋着坏向其他人宣布唯独他才有资格能够欺负他妹妹,这可不就轻易的捅了马蜂窝?天之骄子视若特殊的玩具,你非要不给碰,我还偏要碰一碰——后来席远寒纵使真的起了袒护他妹妹的心思,事态也已经乱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而且这时候,他的袒护本身就是诱使其他人越发变本加厉的导火索——又不是丧心病狂,谁还没点以假乱真的真心?小孩子们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大家说到底都是调皮捣蛋、年轻气盛,也全然不懂什么是痴男怨女、爱恨情愁,又不能丢了天大的面子,于是便只好委屈掉那一点猫哭耗子的慈悲与矫情,或无知无觉、或似懂非懂,一不小心,便差点一起陷下深渊了罢——
原本只是停留在“你揪下小辫子、我偷塞死虫子”就算完事的恶作剧式欺负,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势态的变化步步升级,一下子演变成了一桩极其恶劣的丑事……一群年纪稍微大一些的男孩子,借着一个女孩子的信赖,将她堵在没有大人会经过的角落里,意图扒下她的内裤,就为了围观她的私处究竟能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并依循个人动手的程度从而决出,谁才是他们这群人之中胆气最大的人。
他的妹妹当时什么都不懂。
但是那些男孩子当时真的就什么都不懂吗?
一知半解,也就是懂了一半。
纵使那些全都是七、八九岁的男孩子,性功能尚未发育成熟,但是,就连他这种平时对此类事物十分冷感且不怎么敏锐的人都知道——做为一个有礼貌的乖孩子,异性的身体,是不可以胡乱触摸的。
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懂?
既然那些男孩子与他接受的是类似的教育,那么,他们自然是……不会不懂的。
——然后他便流血了。
小女孩受他保护时含泪瞋眸面露疑惑的样子依然历历在目,平时一直所讨厌的事物在血缘的奇妙牵引下顿时化为了钟爱且珍视的宝物。
——他居然流血了。
司徒锦向来凉薄,绝少动怒,偏偏在这一瞬心绪剧烈起伏,即便他当时亦为他眼前的景象而心存困惑与疑窦,甚至就此暗暗从中留了一些心眼,终是在这之后得知了那群男孩子本来准备在他妹妹身上成就的到底是一桩怎样的龌蹉丑恶之事,但等他从茫然且费解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刚刚还曾试图欺负他妹妹的男孩子们早已被他揍得一哄而散,任他满身伤痕的愣在原地久久未动,目眦欲裂,几乎气到发抖。
这是他第一次,在狂郁与暴怒中生出了妄想毁灭掉什么的冲动。
他的妹妹……他的妹妹——
同样的,这也是他首次意识到其他男孩子会对他的妹妹产生性别……或者应该说是,性意味上的好奇——他们心怀不轨、不怀好意,包藏祸心——每一个都是威胁,没有一个足以称得上是好东西,全部都是烂到根子里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