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习惯,拾起散落在殿内的衣物,“今天怎么到这时才起来?”
“日子不太平,能多趟一会儿就一会儿吧。”
公主双眼放空,失了焦,不知道望向何处。
“怎么了?”阿傩关切问道。
可怜可叹,丹玄子只给她观人来路的本领,却看不见未来。
公主眼眶微红,不知是不是被风迷了眼睛,“我可能要嫁人了阿傩,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嫁人!下帝,还有大司命怎会同意你嫁人!”
她们可是逢道之人,一干姓名早已录入行香寺,本身门槛之外人,又如何能嫁人!
“如果我不是殷族圣女,神爱公主该多好,做个平常人,管他什么神族什么血脉的。”
她成年后,少有如此袒露心声的一刻。
圣女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吃过什么苦,她都明白。
“如果我是普通人,你还愿跟随我吗?”
她回头一脸渴求地看着阿傩,这些年,她没有朋友,只有一个阿傩。
“当然,我奉师傅之命,毕生追随圣女。”
“希望我们都不给师傅丢脸…”
她自小便逢道,不懂人情世故不善言辞,只能将她的头慢慢靠在自己身上,像母亲一样宽慰着公主。
沉默一阵,神爱眨眨眼,又露出往日里讥讽的笑,“阿傩,你就看着吧,当初他们是怎么把我送上山,如今又故技重施把我弄下山,只可惜这场滑稽戏没有亲眼目睹,真是可惜啊。”
每月初一,日光城内都会举行祭祀拜神。
说是聆听神谕,文武百官只当是上朝点卯。只今日也不知如何,大司命立在玄鸟法身像前,若不是他两道胡须有规律地上扬,众人都以为他是一枚雕像。
隔了许久,大司命座下贞人行色匆匆,两手端着红木托盘,托盘上盖着金丝绒红布,所有人望眼欲穿地盯着,今日这大司命与圣上葫芦里卖什么药。
贞人掀开红布,只见托盘上放着一盏玉碗,碗中只单盛着一枚红豆。
大司命脸一垮,讳莫如深地说道,“这下看来竟是真的了!”
一旁的天龙皇帝装作一概不知的模样,指着碗中红豆问道,“司命这是何意?”
司命麾下年轻的贞人道,“司命前些日子也观星象,见东方红鸾星动。今日大典,司命承玄鸟之意,得来一枚红豆,红豆本属女子相思之物,红鸾星为蕊宫仙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大司命身上,他颤颤巍巍开口,“如今我大殷朝,唯有神爱公主一女子,配得上这样异动的星象,我奉天谕,宣旨公主即刻下身婚配许嫁!”
“荒唐,神爱公主乃我朝圣女,司命何时听说过圣女嫁人之事!”
天龙皇帝听完一怒,两袖一摆,不愿听到如此说辞。
“下帝!”
大司命身子腐朽如枯叶,但此时也估计不得,蹒跚跪倒于殿前。
“这是神的旨意!即便下帝贵为上帝之子,也不能不聆听神的旨意!”
这是一场戏,各方人物需得轮番粉墨登场,缺了谁都不行。
司礼官也开口劝阻,“公主为国祈福八年,殷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公主已经尽她所能。如今公主年方十八,正是女子破瓜之际,可不能再白白耽搁了!”
“是啊,南北二异姓王世子,都已到弱冠之年,屡屡传出婚配的消息,公主若是远嫁联姻,亦不施为国做贡献!”
……
天龙皇帝对群臣的劝说不为所动,做出决绝之姿,坚定说道,“孤就神爱这一个妹妹,断不会拿她的下半生幸福作为王朝稳定的筹码!若这是神的旨意,那神惩罚孤便罢!孤这便脱去皇袍,于祖先殿前请罪!”
“下帝!叁思啊!”
呜呼哀哉,接连叁日,天龙皇帝脱衣弃履,跪于供奉着历朝历代先皇灵位的祖先殿前,滴水未进。
朝中大臣不敢怠慢,纷纷前去劝阻,劝阻不过,便跟随其跪于祖先殿前。
春雷滚滚,似乎带着天神之怒惩罚着天龙皇帝,他虚弱至极,数次昏厥,醒来见大司命老泪纵横前来请辞,
“皇帝可以做任何之事,但不能与天赌。”
天龙皇帝似乎任命,紧闭着双眼双唇颤抖,下令接公主下山。
七日后,公主挑选夫婿的消息传遍九州,吴越殷氏王族后裔、北境齐王、南境萧氏,等等名义下殷朝子民纷纷奉旨心怀鬼胎地进入日光城,这座人鬼妖道,巫僧圣贤汇聚的万象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