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问清身体一轻,眼前云雾遮掩,他看到危笙仍旧淡淡笑着。
在这一刻,宿问清竟然心生恨意!
他清楚地知道危笙曾经遭遇过什么——剥皮做鼓,抽筋做弦,溶血做画,生魂消散,这绝非常人所能承受的痛苦,不管是何等境界的修真强者!也许都是先天灵根的缘故,宿问清对于危笙的遭遇总有种感同身受,若非帝尊在,他的先天灵根一旦暴露,当时又油尽灯枯,不过是赶在死前成为第二个危笙罢了,人心有时候的确森寒,成为捅穿宿问清心肺的一柄利剑,可再如何锋利,也比不上危笙此刻这抹温和干净的笑。
这样好的一个人,他们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又是怎么骗着灭灵君去修补擎天结界,一边欺负着他的道侣?
宿问清无比憎恶,这些将至纯至善揉进泥里的混账东西。
也是这一刻,他的心境蓦然发生了变化,像是从水中浮出来的镜子,一点儿灰尘都不沾,反而格外明亮。
朗樾曾经顾虑良多,因宿问清是仙君,所以分毫不敢差,担心一个不慎让宗门蒙羞,担上“滥杀无辜”的罪名,可如今他不是什么仙君,不需要做到面面俱到,当然他也做不到,自此往后,朗樾斩该斩之人,只问己心,只要无愧,就绝不犹豫!
“嗡~”朗樾从宿问清的神魂中出来,一时间剑光大胜,奥义无穷,较之从前锋利坚定了许多,甚至隐含淡淡的杀伐气息,惊得四周灵物匍匐跪拜,这个山头顷刻间亮如白昼。
“悟了。”柳妄渊难免惊讶,没想到他都那么卖力了,他的道侣竟然还有心思想别的,但同时又有些骄傲,不愧是六界敬仰的问清仙君,果真天赋异禀。
“啧。”柳妄渊忽然面露不快:“朗樾玩它的,关你什么事?”
焚骸几乎在柳妄渊神魂中咆哮。
忘渊帝被他吵得脑壳疼,一个松懈将剑放了出来,焚骸第一时间往朗樾身边凑,但只是一瞬,它就发现朗樾的剑意有所变化,于是乖巧等在一边,等朗樾跟着主人的心意悟完剑道,这才小心翼翼上前,蹭了蹭它的剑身。
在忘渊帝惊恐的目光中,朗樾回应了,它跟焚骸交叉而立,恍如两个人在交颈厮磨。
柳妄渊:“……”虽然焚骸是他的本命剑,但这玩意配朗樾确实差点儿。
忘渊帝炼器一整晚,宿问清就睡了一整晚,他醒来的时候亵衣穿得整整齐齐,身上盖着一张薄毛毯,只觉得清爽,后面那处似乎还被上了药……宿问清将脑袋扎进帝尊的衣袍中,嗅着冷香想要冷静下来。
“抓到了两只兔子。”柳妄渊含笑的声音响起:“起来吃东西了。”
宿问清应了一声,站稳后施咒穿衣,等在柳妄渊身边坐下,撕扯几块兔腿肉垫了垫胃,这才将危笙的事情如实相告。
柳妄渊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俊眉拧得能夹死苍蝇,等宿问清说完,他将人揽入一些,一只手按住问清的太阳穴位置,探入神魂细细检查着,但是一无所获,许是危笙也是先天灵根的缘故,问清还得到了他的传承,所以二人的气息融合得十分完美,完美到柳妄渊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宿问清的错觉。
自然不是,能得宿问清肯定的,都是真的。
知道帝尊在担心什么,宿问清解释:“危笙不会夺舍我的。”
柳妄渊没吭声,他不管危笙仙君从前是个什么人,如今又是个什么人,他只想保证自己道侣的安全。
“先恢复修为。”柳妄渊沉声,“待他养回神魂,我亲自跟他说。”
一时安静,就在宿问清以为帝尊还在消化的时候,就听男人冷声骂了一句:“灭灵君这个废物!自己道侣一魄在天灵骨上,他竟然毫无察觉!”
宿问清:“……”从我传承到现在,您也没发现呀。
不,帝尊最厉害。
就这么点儿好不容易冒出来的槽点,也被问清自己抹平。
之前就说过,宿问清每回破境界都是九九归一之数,但那是他被人熟知后,之前金丹并非大圆满,而这次补上果然不同凡响,这几日头顶闷雷不断,是天道发出的一种警告,察觉到其中的灭顶之力,忘渊帝炼器炼药更勤快了。
破境即是渡劫,成功便得道,失败便魂飞魄散,天雷不讲任何情面,宿问清已有经验,按理来说没什么问题,遭点儿罪是肯定的,但忘渊帝觉得他的问清这辈子遭的已经够多的了,谁都不配再为难他,包括天道,大宗门若有弟子渡劫,也是各类丹药法器护着,保证人没事,忘渊帝若想宿问清此次破境圆满,就不能过多干涉,但好在他那双手胜过无数炼丹师跟炼器师,宝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
宿问清接过帝尊递来的“挡雷伞”,第十二把了,可以用到飞升的时候。
第六十三章 冤家聚头
几日下来,山洞中东西一点点增多,忘渊帝昨日还弄了副鹿角挂在墙上,桌子茶具齐全,一张木椅上搭着暖融融的白毛毯,铁炉中炭火旺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住了猎户。
宿问清醒时看看佛经古籍,累了就睡觉,山中的日子岁月幽然,那些喧嚣争斗一下子远去,睁眼就能听到鸟鸣看到帝尊,让他这么过一辈子都行。
宿问清朦胧中被人挠了挠掌心,他下意识握住,不多时又没了意识。
妄渊帝炼器大成,这阵子很是个开心,“梦砥石”不愧是一等一的好材料,从雏形到如今的色泽,几乎一气呵成。
这次炼器,不仅可以储物,还能够吸收灵气!相当于一个随心所欲的、完全可以自行布置的小秘境!炼之前妄渊帝也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功效,时间在其中似乎走的特别慢,是一个有点儿违背天道的东西。
具体怎么用,得拿到手里研究一番才知道。
“炼好了就给我的问清。”柳妄渊微微俯身,藤椅上的宿问清已然熟睡,白袍些许垂在地上,一眼都能让人十分满足,他们鼻尖抵着鼻尖,几日不眠不休,妄渊帝却一点儿都不狼狈。
两道嗡鸣声逼近,前面的清脆清冽,后面的低沉浑厚,是朗樾跟焚骸。
朗樾剑意愈加凛冽无穷,这几日不太能在神魂中待下去,剑灵适当也需要天地滋润,宿问清索性由它折腾,担心它一个太无聊,焚骸自然要当这个护花使者。
一进山洞朗樾就安静下来,靠在墙角不再动弹,焚骸剑尖串着一只兔子,算作妄渊帝跟宿问清的口粮,它摇摇晃晃,带着几分嘚瑟,但是一靠近就被柳妄渊在剑柄上不轻不重一巴掌。
焚骸:“?”
“蠢货!”柳妄渊看了眼朗樾,小声跟焚骸说,“你插一只血淋淋的兔子就回来了,丢不丢脸?谁会喜欢这样的道侣?面子!形象!你好歹是一柄神器,稍微讲究点儿能死?!莽夫!”
焚骸整个剑都呆住。
是哦……
焚骸跟娶了美娇娘回来的山野村夫一样,生怕自己的野蛮气息惊扰佳人,被妄渊帝这么一点拨,灵智又开了些许,小心翼翼靠近墙角的朗樾,没排斥……再靠近点儿,哎,舒坦!
“噗。”原本在熟睡的宿问清没忍住轻笑出声,他仍旧闭着眼睛,嗓音微哑:“帝尊怎么什么都会,还能给剑灵讲这些。”
柳妄渊不太自然:“是它太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