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他的书童才匆匆找来,喘着粗气道:“少爷,您怎么在这?”见他两手空空,不由得奇道,“您不是给沈小姐买花灯吗?怎么没买了?”
这青衫公子正是沈晏的表兄,青松书院山长慕行远的长子慕清阑。他们两家关系亲近,原本每年都是要互相走动的,今年沈灵均回京复职,加上两家又结为秦晋之好,一过了年慕清阑便带着礼品亲自上门来拜年,只是刚到朔京便恰好赶上元宵,沈晏生肖属虎,他便想送一个老虎花灯给她,讨她欢心,没想到竟碰上了这样无礼的人。
他对着书童温和一笑:“没找到合适的便不买了,早些回客栈休息,明日再拜见舅舅吧!”
————
另一处,灵儿捧着花灯爱不释手,殷羽一直在她旁边邀功:“你就说你还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灵儿白了他一眼:“你羞不羞,这灯是哥哥给我买的!”说着就看向萧瑀,却不由得一愣,“哥哥,你怎么了?”
萧瑀自从见了慕清阑后就一直觉得不太舒服,按理说他与慕清阑从未见过,甚至前辈子他也从未见过这个人,却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劲敌的宿命感。
见灵儿怎他,他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你们不是要去西市看灯吗?”
灵儿点点头,殷羽不甘寂寞地插嘴道:“还是东市好看,都是皇家工匠做的,比西市肯定好看多了!”
灵儿立刻反驳他,两人这么吵吵闹闹的就走了,萧瑀叹了口气,向不远处一直跟着他们的护卫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人脱了队追着前方的灵儿与殷羽而去。
萧瑀继续走走停停,他虽然听沈晏说过她是在灯会见过他的,却不知道她是在哪里见过的,他自己对此也是毫无印象,只能期待着在哪里能偶遇她。
————
只是出乎萧瑀的意料,他期待偶遇的人,这一天竟然完全没有出门,沈晏在书房练字,一旁的枣儿一边磨墨一边在她耳边念叨:“小姐,咱们真的不出去看看吗?听说今年的灯会可热闹了!”
沈晏停了手,无奈道:“你啊,分明是自己想出去玩!”
“小姐~”
沈晏笑着摆摆手:“好啦,出去玩吧,要注意安全。”
枣儿却有些不好意思:“小姐,您不去吗?”
沈晏摇了摇头。
枣儿失望地扁扁嘴,但想到要出去玩,很快又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出门去了。
沈晏正感叹她这孩子心性,就见她又探头进来。
“又怎么了?”
“小姐,您不去看花灯便罢了,今儿河灯也不放一个吗?”
沈晏一时愣住了,上辈子她与萧瑀的的初识便始于这一年的元宵节,她本以为自己已经释然了,谁知被枣儿一提起,还是不由得想到了过去。
枣儿见自家小姐又怔了,促狭道:“哦,奴婢知道了,大约是明儿慕公子要上门拜年,小姐这才没了游玩的心思。”
沈晏嗔了她一眼:“行了,把做好的灯拿来,我写便是。”
枣儿笑嘻嘻地拿了两盏灯来,都是精巧可爱,想来是她早早就准备好的,沈晏蘸了墨,问她:“要写什么?”
枣儿忙忙合了手掌:“保佑老爷身体健康,小姐一生顺遂、幸福美满。”
沈晏依她所言写完,又添了一句——愿枣儿平平安安。
这是主仆两人常玩的一个小把戏,枣儿欢欢喜喜地接了过来,又将另一个河灯递给沈晏:“那小姐要写什么呢?”
沈晏想了很久,才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写完后她似乎有些怅然,淡淡吩咐了枣儿一句早些回来,便不再说话了。
枣儿离开后,沈晏心里没由来的烦闷,便一个人去园子里散心,却看到父亲正一个人在自斟自饮。
沈晏走过去:“爹爹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沈灵均看到女儿也很吃惊:“怎么?你竟没有出去玩吗?”
沈晏笑了笑:“女儿早就不是孩子了,哪里还会总是想着出去看热闹?”
“不管你多大,在爹爹心里,你永远都是爹的娇娇小女儿。”看着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沈灵均感慨地叹了口气,“爹爹还记着你小时候总是喜欢哭鼻子,想娘亲了哭,被欺负了哭,就是吃到不爱吃的菜也要哭,但转眼间竟然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了……容儿若是能见到现在的你应该会很欣慰吧!”
听到沈灵均提到母亲,沈晏也有些恍惚。她母亲早逝,爹爹却并没有续弦,他诗词传扬天下,却很少写和母亲有关的作品,她幼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后来姑姑告诉她,真的深爱,是埋在心里,不被任何人知晓的。
沈晏很羡慕这种情感,也曾经希望自己能够得到这种情感。
所以当她遇见萧瑀的时候,就把他当成了那个人。
她与萧瑀的初见,正是她在一家酒楼前解灯谜,她看中了那盏最大的八仙宫灯,前头几关对她来说都是轻而易举,但是最后一关却难住了她。
她需要用箭射中宫灯顶端的苹果,否则就不能拿走宫灯。
酒楼老板见她不过是个女孩,便网开一面许了她三次机会,沈晏试了两次,都没有射中,正当她十分沮丧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一个少年说道:“你再试最后一次,我保证你能射中!”
沈晏惊讶地回头。
十四岁的萧瑀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一身红衣的少年抬着下巴傲慢地说出这句话,沈晏的心弦颤动了一下。
大约是被蛊惑了,沈晏真的搭弓对准了那只苹果,然而就在此时,一双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握住她拉弦的手,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身体突然僵硬,那少年带着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别担心,我一定让你拿到那盏灯!”
暖暖的气息呼在她的耳朵上,一抹红色从她耳朵尖一直扩散到了她整张脸。
“咻!”
箭支离弦而去,一阵欢呼声从人群中传来。
沈晏还未反应过来,手背上的温热已褪去,她甚至还未跟他说声谢谢,就只看到人群之外一抹远去的红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