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晋朝派遣使者来朝的文书送到的时候,萱城以为是谢安要来长安了。
那封文书中清清楚楚的写着遣谢氏一族来秦谈判。
谢玄在京口练兵,谢朗担任东阳太守,他想不到除了谢安之外还会有谁来朝,难道还是谢安的那些才子侄女么?
所以,当谢安的弟弟谢石出现在长安时,萱城着实是震惊的。
他对谢家的人都有好感,谢家是名门世家,是门阀贵族,更是君子才人,他崇拜这些人,可他唯独对谢石没有好感。
不是因为他并非谢安那般如皎洁明珠高悬于世,名传千古。
而是在后来的淝水之战中,晋朝的征讨大都督、主帅便是这位谢安之弟。
谢石曾与苻融正面对峙与寿阳,是他将苻融的前锋阻断在寿阳,致使苻融无法渡过淝水而战,最终苻融才给苻坚去了信,苻坚赶到淝水河畔,发生了那一场历史学家口中的上天开了一次玩笑的战争。
是他亲手杀了苻融,淝水一战,苻坚失去了他的弟弟。
这是真实的历史。
萱城心痛,真的无法扭转史实吗?苻融不醒来,就无法与晋军一战,那么他可以凭着自己对已知结局的篡改而挽救一人吗?这具身体的主人。
苻坚命萱城前去接待来使,萱城推脱了一番,可苻坚言辞诚恳,谢石如今担任晋朝尚书仆射,仅次于谢安,相当于副相,我朝不设副相一职,尚书职位又多为虚职,慕容韡和张天锡皆有尚书职位在身,可他们是亡国之君,故而,未有与谢石平等地位者,皇弟萧规曹随,与谢安同职,可毕竟人家是远来的使者,我们总得厚重一等,不可轻视,皇弟为朕为国,就辛劳一趟,去城外迎接吧。
他说的那么诚恳,又合情合理,萱城怎么拒绝得了,于是他便领着慕容韡和张天锡至长安城外迎接来使。
当天午时时分,谢石抵达长安城南面的安门,萱城站立在最前方,远远的看着前方车驾缓缓驶来,车驾上悬有旌旗和使节,待到近了,车驾停下,不一会儿帐帘被掀开,从车内走下了一人,那人看起来约莫着与谢安相差无几的模样,肤白发黑身姿高大,长相硬朗,线条颇为刚健有力,走起来时大步流星,下一刻便与自己相差不过数十步,愈发令人透不过气来,他的身影挡住了天边的阳光,一下子笼罩上来,萱城脸色变了,对方却先迎了上来,略微一躬身,朗声道,晋朝尚书仆射持使节谢石前来朝拜,想必您就是大秦王弟阳平公吧,在下多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一般,阳平公姿容甚美,初次相见,便羡煞在下之眼。
听他这么一说,萱城脸色暗道,那么,足下便是谢石,请吧。
谢石嘴角一扬,噙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阳平公待客怎地有些冷漠,这与传闻那位陌上人如玉的谦谦公子不符啊,哎,还是阳平公看不起在下,这令人真受伤啊。他戳戳自己的胸口,一脸苦闷。
萱城一看就知道他假装,顺口不给情面的调侃,你与安石兄怎么一点都不像,有些滑头。
哎,谁说我一定要跟兄长相似呢?您与秦王也并非相似啊。
萱城不理他了,张天锡和慕容韡便恭恭敬敬了做出了请的姿势,烦请贵使移驾,我秦主已等候多时。
好,好,哈哈,请,诸位,请。
苻坚在未央宫的承明殿接待谢石,还有一些大秦的重臣作陪,看来对此次的谢石来朝,苻坚是格外看重的。
晋使谢石拜见大秦天王陛下。谢石一见到高坐于上方的苻坚,便恭敬的朝拜。
晋使,不必多礼,请坐吧。
谢石就坐在萱城的身旁,他细细的打量着萱城,又抬头望了苻坚一眼,小声说,阳平公,你兄长看起来比你态度好多了,怪不得能跟我兄长相交,人家就是儒雅啊,我们才是趣味相投,你还对我冷冷淡淡。
萱城冷眼睨他,你这人就像话痨,这一点倒跟你兄长真像。
哦,是吗?兄长给你写信了吗?他说了很多话吗?他在我们面前可很少说话的,一个眼神,我们都不敢乱动。
萱城心道,他这话似乎没错,谢安的家庭教育格外严厉,不论是对自己的弟弟还是对侄子侄女,谢安在他们的眼中就是长辈,谢石今日这般肆无忌惮的说话,可见是被憋了多久,这才是他的本性吧,有些狂诞不羁。
晋使,此次来我朝,可有要事相商?苻坚询问。
谢石道,秦王陛下,的确,我晋朝皇帝和我兄长都委托了大事要与秦王相商,只是不知,秦王可有答应下的可能?
你还未说出何为大事,朕如何应你?
秦王,您先应下嘛,您答应了我就说。
萱城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原来足下真是一个无赖,说话做事毫无半分世家大族风度,不知安石兄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谢石扬声大笑,我终于让阳平公忍无可忍了吗,哎,阳平公总是向我心口插一把剑,好伤心啊。
萱城从座上起身,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身后那个无赖的笑声一直不绝于耳。
当日傍晚,苻坚又来宣他入宫议事,这一次不在未央宫中,是在宣室殿。
萱城在外面伫立半响,南岸催促,阳平公快进去吧,莫要陛下他们久候了。
谢石可在里面?
在,只有陛下和谢石二人。
这是要密谈吗?谢石说的那个大事是什么,不能当着朝臣的面说出来吗?
萱城不想进去见,可这是政事,在政事面前,所有的事都会变得渺小。
南岸轻轻推门,萱城进去的第一眼便看见谢石坐在苻坚对面,二人侃侃奇谈,有说有笑,苻坚脸色很好,谢石抑不住的喜色。
见到萱城来了,苻坚道了声,皇弟快过来。
呦,阳平公来了啊,我还以为高贵的阳平公看不起在下呢?不给在下面子,方才太扫兴了,竟然弃我而去,啧啧啧,真令人伤心呦。
你。
萱城斜眼睨他,径自坐在苻坚跟前,皇兄,他跟你说了什么?
苻坚还没答,谢石就抢道,阳平公亲自问我不就知道了?怎么,阳平公是怕我吗?这么不敢跟我说话。
萱城听罢,抬眼直射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我只是觉得你话痨,仅此而已,并非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