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闭了闭眼,仿佛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看着皇上这样子,虽然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但眼睁睁看着一国之君病重的老弱之态,还是让我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皇上闭上眼后,便再没了声息,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最后是尤安送我出去的,他一边恭谨地走在前头,一边道:“德妃娘娘,您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今天下午就会有宫人去青藻宫接应,皇上说了不许带任何仆从,您和冯静仪的贴身宫女也要留在宫里。”
我手里握着那城皇寺的玉手串,只觉得那股凉意从手中一直传到了眉心。
这的确是个凝神静气的好东西。
“多谢尤公公,本宫会做好安排。”
行至少人处,尤安犹豫片刻,道:“德妃娘娘,您可知那玉盒里装着的是什么旨意?”
我放缓了脚步,确认附近的宫人都听不见我们的声音。
“本宫不知。”
“玉盒里有两份传位诏书,”尤安道,“一份传位于三皇子,一份传位于大皇子。”
所以大皇子的不愿是指……
尤安道:“皇上要求大皇子领兵前往契丹大漠,或是寻回三皇子,或是清除残存的叛军,平定契丹战事,只要完成一项,就立大皇子为太子,但……您也听见了,大皇子拒绝了。”
我一时无言。
不得不说,皇上真是为大皇子和大宁朝操碎了心。
大皇子素来性情温厚,有爱民之仁心,无帝王之威严,偏偏大宁朝近些年战事不断,若君主过于仁厚,镇不住各处蠢蠢欲动的势力,大宁朝迟早要乱。
而皇上让大皇子去契丹,若大皇子寻回了三皇子,兄弟之情愈深,骁勇善战的三皇子便能替大皇子镇河山,若大皇子平定了契丹战事,一是历练,二是证明大皇子有将才,也能让大皇子立威。
可惜大皇子不愿。
诚然契丹战场刀剑无眼,此去凶险,但只要胜了,便是胜了皇位,大皇子惜命到这个程度,若将大宁朝江山交与大皇子,皇上只怕要死不瞑目。
皇上生于钱太后乱政之时,朝纲紊乱,社稷飘摇,今日天启帝坐拥的大宁朝江山,乃是皇上自年少时起,真刀真枪,浴血奋战,一块一块打下来的,当年皇上召集各路英雄豪杰,以清君侧的名义,于松江郡起兵,一路打到京城,拿钱太后的尸身威胁了先皇,这才成了个名正言顺的太子,且接手的还是个被钱太后糟蹋过的烂摊子,如今皇上已经写好了传位诏书,只需大皇子出去打一仗,大皇子却能拒绝……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若皇上当年能有这个待遇,只怕皇上要高兴得热泪盈眶。
尤安道:“娘娘,皇上如今全靠续命草拖着,短则一年,长则两年,皇上必定……请您务必要尽快找到三皇子啊,淑贵妃就全靠皇上压着呢,大皇子这个样子,只要三皇子一回来,要不了多久,您就是万人之上尽享荣华的太后,可若是三皇子没能及时回来,淑贵妃恨您入骨,她不会放过您的。”
我道:“多谢尤公公提点,本宫心中有数。”
尤安轻叹一声,道:“如此甚好,老奴就不耽误娘娘的时间了。”
第119章 出宫
当天下午,我与冯静仪坐上了通往宫外城皇寺的马车。
阿柳和小兰都被留在宫里。
近十五年里,青藻宫上下已被我和冯静仪调教成了铁板一块,正好良妃与淑贵妃周旋,也需要更多忠心耿耿的侍从,因此我便将青藻宫的宫人委托给了良妃。
马车在半山腰停下,照例是两个小尼姑领我去城皇寺,住持看到我手上的玉串,微微一怔。
我道:“怎么了?”
住持道:“见此玉串,如见皇上,城皇寺上下皆可为德妃娘娘所用。”
原来如此。
怪不得皇上要特意把玉手串给我。
我吩咐了几句,又写了书信,委托住持交给长姐,接着便扮上男装,带着银两与令牌,与冯静仪一同下山。
京城街道繁华,我与冯静仪却无暇欣赏,租了辆驴车,准备出城,冯静仪压低了声音,道:“枸枸,你很急吗?”
我们俩不仅穿了男装,还束了胸,垫了腰,抹黑了脸,涂粗了眉毛,脚下的靴子也有增高的皮垫,只要不开口,瞧着基本就是两个魁梧的汉子。
赶车的车夫毫无反应,我道:“还好,你想去邻京县吗?”
冯静仪道:“我想去看看我母亲。”
我点点头。
冯静仪立刻掀开帘子,扬声道:“我们去邻京县。”
车夫吓了一跳,笑道:“这位姑娘,你是哪家的小姐,何故要扮作男子?里面那位爷不会也是女扮男装吧?我这车可不载逃婚的新嫁娘。”
冯静仪道:“我们公子自然是男子啦,只是公子说不出话,只能由我代说,要不是公子怕破坏我的名誉,我也不想扮成男人的。”
车夫嗤笑一声,道:“你们公子哪里是怕破坏你的名誉,怕不是他自己……咳,好了,我知道了,不知二位公子想去邻京县哪个地方?不会也是方清堂吧?”
“方清堂?”
“是啊,”车夫道,“我载了这么多人,但凡去邻京县,十个有八个都要去方清堂,就因为赵大人去了两三次邻京县,帮了几个村民,就有人用他的名字设了个学堂,说是说想让儿子沾一沾赵大人文曲星的状元命,谁知道是不是那财主夫人做的主?这人哪,总是爱看那一张脸……”
冯静仪道:“公子,我们去方清堂看看吧?”
我没出声。
冯静仪道:“我们就去方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