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景效十二年贵妃死后,父皇在母后宫里的时候明显多了起来。
他心里疑惑只好从别的地方查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从前伺候过悯毓贵妃的老宫人,那宫人却告诉他,贵妃死前的脉案,汤药,甚至连炭火都是皇后亲自派人照应的,旁人一律不许插手。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底升起了一股难以接受的恶寒。
他查到的所有只言片语蛛丝马迹分明都指向一件事,那就是母后自从贵妃的离世后,在宫里的处境明显好了许多。
他不愿意再往更糟糕处想了,可是即便他不愿意,一团团的迷惑却将他折磨的夜不能寐。
最终,他决定对自己的母亲出手试探,他状似不经意的提出悯毓贵妃这件事,其实是想看看他母后的态度,到底是不是那样讳莫如深,又闪烁其词。
如今,结果却让他羞愧异常。
他看着桌子上放着的这些卷宗只觉的让他羞愧的都没地儿钻了。
这些玩意儿要是让母后看见了得多伤心难过呀!
他从小吃穿用度,习字练武,拜师交友,哪一件不是母亲亲力亲为的。
尤记得他前两年患风寒不好,母亲便自己研习岐黄之术,同太医讨论会诊,亲自在偏殿熬煮汤药,不眠不休的守了他几日才守得他有所好转。
如今他听了旁人的只言片语,便这样暗地里查探,怀疑自己母亲,当真是罪该万死了!
思及此他真是再不愿看见这堆玩意儿了,连忙称书房里头寒冷,叫内侍端了炭火来暖屋子。
待内侍放了炭火退下了,他才抱着这些东西一气儿烧了个干净。
待看着郑灿自己出去了,我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呆呆的看着面前釉色清润的白瓷杯子,巨大的感伤和难过像一股海水一般向我袭来。
我不知自己在难受什么,或许我应该庆幸才对,至少他没有被人误导,而是先来向我求证事实不是么?
可是此刻我还是难受,我害怕郑灿知道他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以后同我离心离德,更恨景妃他们一拨人竟将主意打到这上头来,拿以前贵妃的事来挑唆郑灿。
如果郑灿真的按着他们的思绪来,往后会怎么看我,我都不敢想。
思及此,我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巨大的愤恨来,抬手便将面前的矮桌掀翻在地,那套清润的白瓷霎时便四分五裂了。
苏泽在院子里听见动静便连忙进来收拾,见我阴着脸不说话她也不多言,只安静的将碎瓷片收拾了,才道,娘娘且息怒吧,早晚都有这一天的。
我道,本宫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只是断不该让旁人来置喙,苏泽,你去查一查,榕哥生辰那一天都是哪些人去了大皇子府,本宫到要瞧一瞧,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到底有多少能耐是我不知道的。
是。
晚间的时候皇帝倒来了,我还是照常迎接,同他用膳就寝,等身旁没了旁人的时候,我才斟酌再三同他提起了今日的事。
陛下,灿儿今日问起了早年间悯毓贵妃的事
皇帝没什么反应,也不知到底听见了没有,只愣愣的盘腿坐在窗前的矮桌前一语不发。
他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情绪。
仿佛过了许久,过了足够回忆年少美好记忆的时间,他才缓缓道,那你,是怎么同他说的。
我叹了口气,自然是实话实说了,如今孩子大了,再不能让咱们随意打发了。
也许是想起了贵妃,此刻皇帝显得异常低落。
他想了想道,子润,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笑到,有什么辛苦的呢,灿儿懂事从不叫我操心,我心里是有数的。嫔妃们也一向和睦不生事。这都是拖了皇上的福,细细想来,这几年唯一让我辛苦不已的便只有咱们的阿烁了。
我知道他情绪不好,便刻意的转移着话题,想让他不要这么难过。
他听了我这样说,才弯了弯嘴角道,也不知阿烁如今在外头怎样了。
都好着呢,陛下且不必担心,上回灿儿还专门去瞧她了,说如今可比以前懂事多了。我道。
眼看着临近年关了,不如把她接回来吧,老在外头不是那么回事。皇帝思量再三才如此说。
阿烁的事好办,只是我擅自做主了一桩,只盼着陛下不要怪罪。我低下头道。
什么事?
我今日同灿儿说,明儿要上皇陵祭拜贵妃,陛下允准么?
他想了想才道,该当的,你领着他去吧,有什么要提前铺排的,你只管说,到时候朕让禁卫军护送你们。
我道,那到不必,我们只悄悄的去,免得被人知道了再起什么风浪。
也好,你自定吧,只是要带两个可靠的人,免得伤了碰了的。
往后,你要想出宫办事,不必这般斟酌再三的,虽说内命妇不得出宫,但你同她们不一样。只同我说一声便是了。
我伸出手主动握着他的手暖暖一笑,道,那便多谢夫君了。
悯毓贵妃的园寝并不同其他先去嫔妃们在一块,当年,贵妃仙去,皇帝伤心不能自己,头一次在群臣前任性了一回,给悯毓贵妃单独建了园寝。
皇贵妃园寝在妃陵寝的东侧,两边宝城,明楼,东西并列。
宝城上竖着大大的朱砂碑,上书,悯毓皇贵妃园寝七字,字体上贴着金箔,远远看着熠熠闪光。
我领着郑灿穿过陵寝门,又走过前面的单檐享殿,才到了最后面的正间祭所隆恩殿。
我率先进去,对着明间神龛上供着的牌位弯腰拜了拜才对着身后的郑灿开口道,灿儿,这是你母妃的牌位,你来给你母妃上炷香,同她说说话儿吧。
郑灿道是,才转身弯腰把早已准备好的冥钱提溜出来,放到供桌下的焚帛炉里,兀自点了火折子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