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叫住其中一个护卫,吩咐其过来耳语几句。
旁人没听见她说什么,零零九听得清清楚楚:“去告诉还留在陈家的人,让他们告诉陈老爷一个法子,叫陈老爷去同县令商议商议。投案自首者既往不咎,官府只抓妖言惑众的谢晦一人。”
护卫领命而去。
零零九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完全被姜莞的一通操作给绕晕,不明白她究竟想要什么,是站在哪一边的。
她既为百姓出谋划策,又为东家献策献计,可以说是什么活都让她一个人干完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零零九想不明白,只好问她。
姜莞叹气:“你真是不聪明,记性又差。我早就说过了,我要让他主动放弃在祁国做官的念头。”
零零九:“可是你现在已经把他弄成通缉犯,他也做不了了。”
姜莞正经解释:“做不了和自己不愿做的差别可大了。你世界里的男主总是十分幸运,自身条件优异。他哪怕现在是逃犯,日后谁能保证他万一经历一番奇遇,又有机会做大官了可怎么办?但只要让他自身态度改变,无论什么奇遇也无法动摇他不做官的心,这才是我想要的。刚才你问我为什么不直接将他送进大牢,我万一他和官府的人一接触,那个烂县令鬼使神差地看上他的才能可怎么办?还是让他在山中喂蚊子吧,这样我放心呢。”
零零九听完她的长篇大论已经晕了,却不得不承认她言之有理。人类的复杂让它感到畏惧,尤其是姜莞让它更加畏惧。
它又琢磨出些不对,问道:“那你还给官府的人出主意,这样他不是很容易被抓吗?”
姜莞笑嘻嘻的:“他要是这么蠢,那就让他被抓吧!”
零零九沉默一瞬决定不问姜莞谢晦的事,转而问道:“那……那百姓怎么办?”
“我以为你都不在乎这些的。”姜莞做作道,“你一个系统这么多愁善感,不如你去做谢晦,让谢晦来做系统吧。我看他够冷漠的,比你合格多了。你做谢晦那我就不用那么费心了,反正你好笨。”
零零九气坏了。
姜莞却笑:“至于百姓啊,这些还只是开始,后面才有难熬的。谢晦给过他们机会啦,他们并不珍惜。人嘛,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选择妥协,就该承受妥协的代价。其实他们若是真和谢晦一起干,我的计划也不能成功。不过若是如此,谢晦就更加当不了大官。被民意裹挟,彻底成为祁国的对立面,这样也蛮好的哦!”
零零九听她说得轻松,却发现她针对谢晦的这个计划无论成与不成谢晦都要遭殃。它忽然觉得姜莞对相里怀瑾已经算是十分温柔,至少没将他彻底给逼死,只是虐一虐他的心罢了。
“而且我收拾一个县令只能解决巴中城眼下的问题罢了,连根本都解决不了,干嘛要去浪费心力。自己不觉醒就该挨打,打到醒了也不必我来插手了。我无法阻止一个王朝的进程,最多只能让它加速罢了。”姜莞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的发尾,火眼金睛地排查自己发尾可有分叉。
零零九这下彻底无话可说,又庆幸自己没有很得罪过姜莞。虽然算计系统这事本就不太现实,但它还是无可避免地对姜莞生出畏惧。
而接下来的一日日便验证了姜莞所言。
村民们一开始还庆幸着不管如何税这事总算过去了,正想安心地继续努力度日,却发现现实问题来了。
他们无粮可吃。
而东家却早已说过不再借粮,粮食都用来帮村民们补税了。陈家如此,张家很快学了陈家的话来厚颜无耻地同样这么宣布,完全忘记自己抢村民们的闺女抵税这件事。
不止巴中如此,祁国各处都如此。
除了安平。
安平县令得了姜莞的指点,上面一发话就开始哭穷。他死皮赖脸,交税怎么也不肯交多涨的那些,一问就是穷,叫人烦不胜烦又拿他没什么办法。
祁国早就从根开始就烂透了,冗官制度让有效消息很难传达,更不必说罢免哪个官员。除非姜琰亲自开口,又或是犯了极大过错的,譬如陈留那样。
而安平交不上涨的税一口咬死是自己穷,一时之间实在很难解决。
一开始人们不得已动用自家过去囤的余粮,余粮总是没有多少的,吃得差不多了他们便挖野菜、摘野果来吃。
人永远比资源要多,野菜被挖空了,人们就开始啃起草根树皮,吃土块。
渐渐有人开始饿死,渐渐人们生出各种各样的病。
饥饿最为磨人,它能加剧一切问题的出现。人们开始卖儿卖女,只为吃上一口饱饭。城里城外事端频生,人在要被饿死时不可避免地要做出许多祸事。甚至有人刻意犯事就是为了被关进牢里,这样好歹还能在牢中混上一口饭吃。
各地官府很快发现此事,为了避免这些混饭吃的行为,开始动用雷霆手段治理。无论大错小错,一律杀头处理。
如此高压之下是有过一阵太平日子,但压得越狠,反弹就越狠。
民间很快产生更大动荡,各地屡有小规模起义。
哀鸿遍野,人间成了地狱。
而以上对百姓都算不上最大的困难,因为冬天要来了。
第107章 爆发
不知从哪一日起,天一下子冷了下来。
巴中城虽然地处祁国南部,骤然一冷也叫人很受不了,一夜起来仿佛天都变了,街上零星可见在一夜饥寒交迫中死去的人。
不知是天冷的原因还是人死得太久,抬走时都是硬梆梆的。
一年四季中,冬季是祁国百姓们最讨厌的季节。
冬日无法耕种,百姓们几乎没有生活来源。冬日植物稀少,能不用花钱取得的食物也少。最可怕的还是天冷,大多数人家中尚漏着风,寒风在房中一卷,寻常被子又没多厚,稍不留神人就要病了。
百姓们最怕生病,也生不起病。
而祁国今年的冬季最是难熬,粮食都交了税,东家又不肯再借粮,全家老小要饿着肚子过冬,谁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巴中城里,陈家门外聚集起一群百姓。百姓们在寒风中瑟瑟打颤,走近听能听到他们牙齿连连碰撞的咯咯声。
分明是冬日,陈家的青砖红瓦上都落了层白花花的霜,而这些苦等在陈家门前的百姓们却依旧穿着破烂衣衫,也没一双好鞋,脚趾挤破鞋头顽强地生长出来。他们手脚还有脸上皆生了冻疮,血糊糊的一片,看上去可怖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