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是不怕她玩的。
谁料穆明珠微微一笑,冲他比了个搓手指的动作,道
:“本殿来得匆忙,身上银两没带足,如何能安心玩乐?——崔别驾,你懂得的吧?”
崔尘错愕,他为官多年,还真是第一次遇见索贿如此直白的。
穆明珠看着崔尘那张掩不住错愕的脸,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既然背后之人情愿破财送走她,那她就让那人破财破个彻底!经世济民、筹措资金难,花钱还不容易吗?
“臣明白。”崔尘擦着额上汗水,咬牙逢迎到最后一刻,笑道:“臣一定让殿下满意。”
眼见穆明珠已然行至公主车驾前,正背对众人同崔别驾说话,静玉心思活络,小步蹭过来,盼着殿下带他同车而行。
静玉蹭过来两步,再有一步便能转入公主殿下视线内,孰料斜刺里横过来一柄长刀,就见那煞神似的黑帽都督不知何时立在公主殿下身后,一双黑眸如冰似霜,正冷冷盯着他。
也不见那齐都督手上如何动作,静玉只觉腰间一痛,已挨了刀鞘一记,逼得他连退两步,几乎不曾坐倒在地。
“什么动静?”穆明珠仿佛听到声响,回首看来。
齐云按下刀柄,淡声道:“一只野猫上树去了。”
第39章
穆明珠下榻之所,名“金玉园”,乃是焦家新修的园子,果真如刺史别驾崔尘所言,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扬州城中富庶,暮色时分车马仍是川流不止,却只在隔着园子两条街之外的道路上奔驰。
车驾拐入通往金玉园的道路后,穆明珠感到周遭明显安静下来,唯有铃音细细、鸟鸣悠扬。
待到转入金玉园之内,所见更是金碧辉煌,无愧园名。
如果说建业城中谢氏园林,是低调的奢靡,虽造价万金,却藏于一草一木之中,不愿给人看出来;那么这扬州城中的金玉园,就全然是其反面,金门玉阶,珠帘琼楼,是生怕来客看不出其贵重奢华。
此时华灯初上,园中灯火通明,遥遥望去真如仙宫落于人间一般。
金玉园中的管事早已得了消息,领众人于园门前恭迎。
扬州刺史别驾崔尘一路送公主至此,心知园中必然还有焦家安排好的节目,以公主殿下的荒唐,他若是再留下去,怕是难以应对,因此抢先下轿,趋步上前,笑道:“殿下远途而来,奔波一日,早些安置。臣明日再来听殿下垂训。”
穆明珠道:“你是个好官,本殿记下去了,去吧。”她又搓动手指,笑道:“崔别驾明日来的时候,别忘了本殿交待的事情就好。”
“是,臣一定牢记在心。”崔尘又转身对那管事厉色道:“用心服侍殿下,若是殿下说哪一处不好,本官先问你的罪!”
那林管事虽然没有官身,却是焦家的管事,比之寻常官员还要体面阔绰几分,此时见崔别驾拿他作乔,也不惊慌,躬身微笑道:“不敢,不敢。”
崔尘与那林管事在旁“表演”,穆明珠由仆从扶着下了马车,正立在原地由樱红为她展平裙角,观望四周景色。
齐云便在此时上前来,走到了穆明珠身旁,握刀的手紧了又紧,攒足勇气开口道:“殿下,臣请借一步说话。”
穆明珠从这片充满了“花钱想象力”的园门景色中收回视线,略有些诧异得看了齐云一眼,以为他是有
了什么重大发现,便挥手让仆从与樱红都退下,往一旁的竹林漫步走去,道:“本殿与齐都督说两句话,你们都候着。”
于是穆明珠与齐云,只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竹林边。
灯火虽然明亮,却也照不到竹林深处,这边缘的地带正是半明半暗,气氛有些迷离。
穆明珠走过竹木之间时,裙裾擦过竹叶,发出细微绵密的响声。她走入竹林三五步,自觉此地已经足够清净,便停下脚步,一手轻轻抚着裙腰处的褶皱,一手漫不经心扶着一竿翠竹,回首向齐云道:“什么话?说吧。”
从齐云的视角看过去,便见翠色欲滴的竹叶掩映间,淡金色裙裾的少女缓缓回首,在如云秀发与柔腻脖颈之间,是那一张叫他魂牵梦萦的芙蓉面。
此时她正静静望着他,全部目光落在他身上。
齐云攥紧了刀柄,压下满腔奔涌的热血,因为太过压抑,声音又沉郁下去,“殿下,陈伦一案还未查清,扬州城中人人都有嫌疑。”
穆明珠点头,“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齐云不敢看她,垂眸道:“所以案情查清之前,殿下不应要外人近身服侍,恐其暗藏祸心。”他尽量平稳说完这句话,忍不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以缓解紧张压抑的情绪。
穆明珠又点点头,道:“有道理。”以后齐云还有下文,见他就此住口,倒是有些惊讶,道:“就这些?”
齐云微微一愣。
穆明珠见状便知道自己方才想多了,齐云只是提醒她注意安全罢了。
在穆明珠看来,齐云的担忧与提醒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陈伦堂堂的凤阁侍郎,都能不明不白死于扬州城内,且死法离奇,尸首难以辨认。谁知道陈伦究竟是遇上了什么事儿?她是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更要珍重,对于主动凑到她身边来的陌生人,多一分谨慎,便多一分生机。
只是穆明珠已经从入城后崔尘等人一系列的举动中,判断出目前扬州城当权者的计划,至少当下还是想把她供起来,而后好好送走的,所以她便将计就计,暂且与之敷衍。至于查案动真格的,她要等着谢钧来
到之后,拉着谢钧这重大嫌疑人,作为保命符再去蹚浑水。只是这些没必要同齐云一一道来。
穆明珠知晓齐云素来不是多话之人,愿意信他此言是出于对她安危的关切。
穆明珠垂眸一笑,抚平了裙上褶皱,和气道:“劳你提点,本殿理会的——你也多加小心。”便转身出了竹林,往园门处款款行去。
齐云犹落在竹林中,望着穆明珠的背影,又有几分难以置信——没有申饬,没有责骂,也没有怪他多事,公主殿下竟如此平和待他,更不曾察觉他这一则谏言之下,所深深藏起的私心……
少年握刀的手未松,映着少女身影的黑眸却是微微眨动,若有所思。
崔别驾已然离开,林管事领着众人候在园门处,一见公主便迎上来,笑道:“见过殿下,小的乃是这金玉园的管事,园中都唤小的林管事。因殿下前来,家中郎君已吩咐备好宴席……
穆明珠是真有些困倦了。出建康城当夜,她骑马而行,不曾歇息,后来船上与齐云细究陈伦案情,只在船舱中睡了两个时辰,入扬州后又是登山又是游寺,还在生长发育的身体便有些扛不住了。
她不等那管事说完,便伸手一摆,淡声道:“本殿今日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