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给本殿提了个醒。”穆明珠回过神来,对翠鸽温和一笑,道:“你记着,以后不管什么事情,别瞒着本殿。只要记得这一条,千般的过错本殿都能宽恕;可若是忘了这一条,万般的功劳本殿还要罚你。可记住了?”
翠鸽用力点头,“奴婢记住了。”
穆明珠便道:“去忙吧。”
望着翠鸽远去的背影,樱红走到穆明珠身边来,皱眉轻声道:“殿下,这事儿要不要管?奴婢觉得这谣言来得蹊跷……”
“管自然是要管的。舆论的阵地,咱们不占领,敌人便会占领。”穆明珠淡声道:“不过不是你们说的那等办法,正所谓堵不如疏。本殿便给他们来个以毒攻毒。”
“
以毒攻毒?”
穆明珠眯眼一笑,眼珠一转便是一个坏主意,笑道:“来,本殿给你讲个故事……”
扬州城内,码头市集、田头巷尾,忽然所有人都开始议论同一则故事。
原来扬州城虽然遭了水灾,但朝廷的赈灾粮食早就已经到了,然而负责送粮的凤阁侍郎陈伦却莫名其妙死在了城内,押送的粮食也不翼而飞。而焦家却早在水灾之前就存了大量的粮食,偏偏不肯卖粮,又威胁买通了别驾大人,硬是把粮价提到了寻常人买不起的程度。若不是公主殿下从建业城赶来,用真金白银高价买粮,又修好了航道,让外地来赚钱的米商能运货起来,扬州城内早就饿死许多人了。可是这样就破坏了焦家的布局,让焦家少赚了钱,怕是公主殿下就会是下一个凤阁侍郎……
这则故事显然比原本针对穆明珠的那个版本更有生命力,加上了凤阁侍郎的离奇死亡。
悬念四起的凶杀案,总是乘凉夏夜的好故事。
这则故事越传越广,并且在传播过程中自己又生出了新的支线与背景。
譬如有的说其实这场水灾并不严重,本来不应该淹了扬州城,是因为焦家存了太多粮都要烂在谷仓里了,所以焦老爷一见天降大雨,立时大喜,说“此乃天助我也”,于是连夜命家丁去邗沟挖断了堤坝。如此一来,洪水肆虐,田地尽毁,百姓收不上粮食来,只能卖妻卖女去买焦家的粮食。
又有的说,后来公主殿下亲自督办疏通航道一事,焦家还想要搞破坏,幸好有跟随公主殿下同来的黑刀卫,一人手牵一头猛狮,按着一柄长刀,夜夜镇守堤坝上,才没有人让焦家的阴谋得逞。
这则谣言一起,很快民众对于焦家的仇恨便凝聚起来。
焦家在这次水灾中可是发了横财了!
趁着别人活不下去,买了成千上万亩的良田,又买了漫山遍野的骡马家畜。
就这样,竟然还故意太高粮价,想要饿死城中百姓。
为富不仁,且看他死在哪一日!
这则谣言没用多久便传到了焦道成耳朵里。
“砰”的一声,焦老爷手上新戴
的玉戒指又粉碎了。
两次交手,他都败给了那个黄毛丫头!
可是焦道成没想到,更值得他发怒的事情还在后面。
焦家杀朝廷命官、恶意屯粮的传闻之外,在焦家今夏新买的数万名青壮力夫之间,有一则新的消息正如插了翅膀一般飞翔着,而且在往焦家积年的旧仆之间飞去。
“嗐,我昨天看到小六子回来了。他跟你说什么了?他跟着那个叫王八的,不是一起跟了公主殿下吗?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吗?”趁着夜晚放饭的时候,焦家田地里的力夫之间小声交流。
等吃完这顿饭,他们还要继续在地里耕作。
而监管他们的主事,在高地上支着一张小桌子,吃着有咸鸭蛋的晚饭,说不定还有二两浊酒与猪头肉。
他们这些出苦力的人,却只能吃着杂粮与咸菜。
“真的啊!怎么不真?”被问的那人见大家都聚拢过来听,有些得意,低声道:“小六子说他们跟着那王八投奔了公主殿下,日子过得可好了。一日能得一斗米!吃的都是掺了白面的馒头!”
掺了白面的馒头!
有人捂住了肚子,他已经很久没吃过白面了。
“怎么可能一斗米?要干多少活,才能抵了一斗米?咱们在焦家累死累活,一顿饭只得俩杂粮饼子。小六子他们为了这一斗米,还不得活活累死?”
“这就是你见识短了!你当谁都跟焦家一样?焦家真是黑了心!”
又有人问,“那小六子他们每天都得做什么活啊?”照他们想来,要么得累死,要么就是危险死,否则哪里值这一斗米——就是公主殿下,也不会这么好心!
“现下可不是一斗米一日了!现在得做三日,才得一斗米了。”那人道:“一斗米一日,那是最开始公主殿下着急用人的时候……”
众人都纷纷点头,认为理当如此,三日一斗米,反倒叫他们稍微安心了些,也有人惋惜,“这么说来,咱们现下去拿的就少了?”
“你要去的再晚了,怕是这三日一斗米也没了。”那人又道。
众人又都纷纷点头。
“小六子说了
,他们跟着王八投靠了公主殿下,有的跟着王八去码头收人,有人在大明寺修藏经阁,也有的去邗沟挖泥去了……天亮了才干活,天暗了就歇息,吃得饱,睡得足。小六子说,他在藏经阁清理废墟,干了十来天,比起原来在焦家干活,倒像是休息了十来天,他说……”那人压低了声音,“原来在咱们这儿累得很了,不是不行了吗?如今就连那处的毛病也歇好了!”
众人哄然大笑,都道:“偏你信他!这必是那小六子吹牛!”
笑过之后,众人都沉默了。
有人轻声道:“听说隔壁地里跑了俩……”
又有人轻声道:“焦家管不到公主殿下吧?”
沉默中,这些力夫好像心意相通,彼此清楚在想什么。
他们想的只有一件事,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