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手忙脚乱地将撞到的花瓶扶起来,对着看过来的沈季泽尴尬解释:脚麻了,想换个站姿,不小心撞到的,真是不小心。
沈季泽搂着卢茸没动,也没说话,就那样看着小初。
小初被那目光看得浑身发冷,觉得所谓带着杀气的眼神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直到沈季泽眯了眯眼,又瞟向房门,他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往门口走:我出去,这就出去。
砰一声门响,室内安静下来,沈季泽低头看仍旧赖在怀里的卢茸,用手抹掉他额头上的汗,说:茸茸,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倒杯水。
卢茸被他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安抚了,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嘴唇,终于松开手,去沙发坐下。
沈季泽去旁边的饮水机倒水,卢茸盯着他背影瞧,却又在他端着水转身的瞬间撇开了视线。
他刚才凭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勇气,冲上去对着人又搂又亲,直到现在才觉察到,沈季泽已经有着宽阔的肩膀和成熟的脸庞,不再是当年那个和自己亲密无间的小哥哥模样。
他顿时有些局促紧张,还有些羞涩,眼睛飘来飘去,就是不看那个迎面走来的人。
沈季泽将水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见他两膝并拢扭头看着一旁,又端起水绕过茶几,在他身旁坐下,拿起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将水杯搁到他掌心。
卢茸仍旧看着一边,只将水杯递到嘴边,咕噜噜喝了个干净。
还要喝吗?沈季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柔声问。
不喝了。卢茸声音小得像只小猫崽儿。
沈季泽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笑了起来。
卢茸听到这笑声,连忙清清嗓子,加大音量重新回道:不喝了。
沈季泽取走他手心的空水杯,说:累吗?累的话就去隔壁小间躺一会儿,不累的话就跟着我回家。
回家?
卢茸耳朵一竖,转头干脆地道:不累,可以回家。
在看到沈季泽眼里又露出笑意时,他放缓声调补救:真的不累。又假装推辞,我可以回自己住的地方。
沈季泽抬起右手,像是想去摸他的头,伸到半空又陡然停住,放下,只嘴里道:那你再休息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去外边吃了午饭再回去。
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响起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
谁找我呀?谁要找我这个可爱的小宝宝呀?
沈季泽一愣,眼睛四处看,却见卢茸猛地起身窜出,将还放在椅子上的背包一把抓起来,从里面掏出一个手机。
谁找我呀?谁要找我这个可爱的
喂,光哥啊,我今天休息,没在店里,不能和你换班了。嗯,不好意思啊,你找下别人吧。
卢茸和同事阿光通完电话,转头看见沈季泽正看着自己,一脸似笑非笑,便嗫嚅着解释道:是我店里的同事,问我能不能换班。
沈季泽点头:我知道。
说完就起身,大步走向了洗手间。
卢茸不太明白他那古怪的神情,有些惴惴地在沙发上坐下,听着洗手间里传来的哗哗水声。
片刻后,沈季泽拿着一条湿毛巾出来,嘴里道:躺下。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卢茸也依言乖乖躺下,头平放在沙发上,双手贴在身侧,拿红肿的眼睛看着沈季泽。
沈季泽走上前,俯身搂住他往上带,在头下垫了个柔软的靠垫,再将毛巾叠成长条,覆盖在他眼皮上。
卢茸在这过程里一动没动,只是在冰凉的毛巾落下时眨了眨眼睛。
黑暗中,他闻到沈季泽动作间带起的一股淡香,清冽绵长,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敷上这个,眼睛会舒服很多。
卢茸嗯了一声。
室内又恢复了安静,能听到门外有人经过的脚步声。片刻后,卢茸没听到沈季泽的动静,忍不住轻声唤道:哥哥。
我在呢,你先休息。沈季泽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沈季泽坐在沙发边缘,盯着茶几上的空水杯,感觉到有只手,很轻地攥住了自己的夹克下摆。
卢茸安心地舒了口气,继续躺着,只抿起唇,颊边闪过两个浅浅的酒窝。
这些天一直处在焦虑中的心情终于放松,他现在躺在沈季泽身边,手里抓着的是他衣服,空气里充满他好闻的味道,只觉得全身都像被浸泡在暖洋洋的热水里,充满了让人舒适的安全感。
他小小地打了个呵欠,疲惫潮水般涌了上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听到沙发上的人呼吸变得轻柔绵长,沈季泽转过身来,静静地注视着他,用目光一点点描摹他的五官轮廓。
就这样看了很久,才将卢茸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指轻轻掰开,去柜子里取出一张小毛毯给他搭上。
卢茸睡得很沉,几缕额发搭下来,发梢隐没在毛巾里。沈季泽俯下身,小心地将那几缕头发拨出来,撩到一旁。
他继续盯着卢茸看,在心里和他小时候的模样做着比较。
手指很轻地碰了下那白皙的耳垂,又张开手悬在他脸上空,觉得他的脸和自己巴掌差不多大。
沈季泽唇角勾了勾,浮起浅淡温柔的笑意。直到肩头传来一阵湿凉感,这才发现那里湿了一大块,起身将外套脱下。
夹克里面是黑色的短袖t恤,也隐隐被外套侵润上了一层水渍。他盯着那团深色,神情突然就有些恍惚。
卢茸嘴里的那些话他都记得,甚至比卢茸还要深刻。
可是
手里的外套发出嗡嗡震动,沈季泽飞快地看了眼卢茸,见他睡得依然很沉,赶紧掏出手机走向卫生间,拉上了门。
喂。
泽儿,查到视频里那个男孩儿的动向了。我给你说,他就是你那在山里的野弟弟。肖勇兴奋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沈季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将额发抹向脑后,平淡地说:我知道了。
肖勇:你怎么都不激动的?
沈季泽:他现在就在我这儿。
肖勇:那你不告诉我,害我还找人到处查。
沈季泽想了想: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的近况,你有查出来吗?
肖勇说:他是大半个月前到的京城,在一家咖啡厅做服务员,平常就呆在咖啡厅里,只有休息的时候会出门。根据他的行踪报道,我估计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你。
沈季泽垂下头,看着自己扶在洗手台上的右手,哑声道:我知道了。
肖勇听出他的语气,问道:你准备怎么办呢?
沈季泽沉默片刻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低低说:这次多谢你了。
嗐,你说你,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肖勇也不再追问,又说了两句其他的,然后挂上了电话。
沈季泽推开卫生间门,刚出来就看见卢茸已经醒了,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用那尚有些红肿的眼睛,懵懂地看着自己。
那眼睛里先是茫然,接着清醒过来,绽放出强烈的喜悦,比窗外的阳光都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