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映雪来到厢房,禀报说姚永泰等人已经在书房等候了。俞云双指了长青一人留下照料,领着其余几个人一同出了厢房,向着前院的书房处赶去。
待到厢房外又恢复了一片平静之后,卓印清向着阿颜道:“一会儿你回去之后,通知屈易,前些日子季正元调查旧案的时候下令松的口,从今日开始一律重新封上。”
阿颜一怔:“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你与他说了,他自会明白的。”卓印清道。
阿颜沉吟了片刻,循着卓印清的意思猜测道:“可是在季正元之后,有人又要翻安宁郡主当年的旧案了?”
“有这个可能。”卓印清道,“当初今上派季正元查我底细的时候,我为了安他的心,故意漏了些消息给季正元,只是这些消息在中途被人泄密了。”
阿颜的眼眸倏然瞪大:“可需要我们去查究竟是谁截了消息?”
“不必了。”卓印清的眸光深深浅浅,仿若一片让人泥足深陷的沼泽,“无关紧要的消息,没有必要。”
不是因为无关紧要,而是因为他知道那人是谁。
阿颜抿了抿嘴唇,低声应了。
☆、第66章
阿颜临走的时候建议卓印清随她一起回到隐阁养病,但是一来卓印清病中无法见风,二来他自己也不情愿,是以还是留在了长公主府。
俞云双脱不开身,担心卓印清一个人在房中闷,便差了映雪从书房取了几本书送到卓印清那里,用以打发时间。
卓印清半靠于床榻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膝盖上盖着厚厚的狐裘软毯,从映雪的手中接过书,笑意温润地道了谢。
只是在映雪离开之后,卓印清却将书放到腿上并不翻开,宛若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手指闲闲撮着书页,神色疲惫地阖上了双眼,思绪也飘忽了起来。
俞云双竟然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从季正元的手中截到了消息。
那条消息与他对俞云双说的话,单独拎出来让任何人知道都不会出现纰漏,但是合在一起拿捏在俞云双的手中,以她的敏锐,足以令她察觉出端倪。
卓印清对于俞云双太过上心,上心到即便俞云双自己没有发现她对他的反应与往日里不同,他也能一下子察觉出来,更何况还有方才他从囊萤口中套出来俞云双正在翻查医典的话。
造成如今的结果确实是他的疏忽,而背后的真相是隐阁一直以来掩盖的秘密,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将此事重新挖出来。
卓印清可以肯定医典古籍之中没有任何关于那毒的记载。俞云双是个十分慧黠的人,前路看不见尽头的时候,她会转而去寻找另外一条路。待到她再去亲自调查母亲当年的旧案,卓印清便会用早就埋下来的假线索会将当年下毒之人指向怀安公卓峥,从而将这场怀疑的根源消除。
误导也好,欺瞒也罢,卓印清向来喜欢将一切攥在手中,让它们循序渐进。这整个计划不应该在此时脱离轨道,到了恢复原位的时候了。
包括他与俞云双的感情。
卓印清轻舒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眸,终于将手中的书册摊开,静静地读了起来。
之后的日子,卓印清便留在长公主府中养病。阿颜由裴珩带着拜访了隐阁几次后,便轻车熟路了起来,每日都会来长公主府为卓印清例行把脉,顺便汇报隐阁中的大小诸事。
这一日阿颜诊脉完毕之后并没有立刻走,反而将一粒以石蜡密封的药丸递给了卓印清。
隐阁之中负责直接向卓印清传递消息的是宋源,形式多以信笺或者口头为主,像这样以白蜡丸方式的,要么消息太过隐秘需要立时销毁,要么便是越级传递。
卓印清从阿颜的手中接过蜡丸:“这是谁送的消息?”
“是我大哥。”阿颜回答道,“那日公子托我向大哥传话,他在下令所有知情人封口的同时,叮嘱一旦有人打听安宁公主的旧案,便立刻来隐阁禀报。这个蜡丸里有翻案之人的身份与她探察的过程。”
卓印清笑了笑:“有心了。”
一面说着,一面用拇指与食指在蜡丸上轻轻一捏,只听“啵”的一声,蜡丸从中间裂开,掉出一张攒成一团的纸团。
“公子可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阿颜看卓印清只是将纸条拿在手中把玩,似是并没有要看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道。
“长庚和斐然那两个小子这段日子如何了?”
阿颜清丽的面容露出无奈之色,低声道:“公子不在,他们闹死人了。”
卓印清声音带着笑意道:“下次你来的时候将他们二人一同带着,我要检查他们的功课。”
“是。”阿颜应了一声,向着卓印清敛衽行了一礼,而后退出房间。
卓印清在阿颜走后,才将那张纸条慢慢展开,在俞云双的名字上停滞了良久,而后轻舒了一口气,将纸条连同空蜡丸一同丢尽了炭火之中。
俞云双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俞云宸大婚事宜的安排,整日里都呆在书房中,但是每到卓印清喝药的时辰,她都会亲自将药端过去,看着他将药汤喝完了才会离开。
今日的俞云双回来的时辰比往日里要晚了许多,此时卓印清已然喝完了药,正就着烛火案头看书,听到了外面的响动抬起头来,便看到俞云双踏着月色走进屋门。
月色皎皎,将她柔和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清冷光辉,她停步在了厢房的大门口,纤细的背脊靠着门栏,静静端详着卓印清。
两人的目光相遇,因着距离太远,彼此似乎都看不懂对方眸中所传递的蕴意。
最终是卓印清先有所动作,将手中的书册合上,站起身来迎向俞云双:“既然回来了,怎么也不进来?”
他的声音是一入既往的清润,仿佛含着一块温玉,七分雅致,三分风流,让人心头舒畅。
俞云双扯出一分笑意:“这烛火暗,你这么看书也不怕伤了眼睛。”
摇曳烛火随着半敞的窗牖缓缓流动,模糊了卓印清面上的表情。卓印清顿了顿,而后笑道:“确实应当注意这些,本来便没有触觉,若是连视觉也失了,以后该怎么看你?”
若是往常,俞云双定然会嗔他说话不正经,但是今日的她却似是有心事一般,抬步进了房门,走到了卓印清的身边,清丽的面庞微微仰起看他,咬着下唇不发一语。
“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卓印清为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你今日的情绪似是不对。”
“发生了许多事情。”俞云双低低道,“正是因为事情太多了,才不知道从何处开头来讲。”
“那它们已经解决了么?”卓印清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