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同盟方面提出了更多和更长久的采购计划。此时,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与同盟的合作可以使中立国的经济更加繁荣,根本就没有拒绝的道理。至于钱,还是从中立国的银行直接流进中立国的各行各业,过程简单得很。银行迫于外界要“促进经济”的压力,根本不敢拒绝来自同盟的贷款申请,它们发行了许多的债券,每一次都拿出了制定数额的贷款。
几次之后,中立国甚有点离不开同盟的订单了。就连中立国的百姓都知道,如果同盟突然终止订单,会引起中立国的产量锐减、行业萧条、资本闲置、企业破产、大批失业和失业引起的安定问题。与借钱给人打仗不同,这回,可是确确实实地能让中立国得到好处。
渐渐地,中立国人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就是,如果同盟战败、共和国吞并了同盟,那么那天文数字一般的贷款就连一分钱都不可能拿得回来了,一切都将付诸流水。政府都没有了,谁还会付账呢?那个时候,战争停了,贷款收不回来资本蒸发,银行无法兑换债券只能毁约,必将导致信用破产,那将会对中立国的经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富豪们就不会再有好日子了。只有当同盟成为战胜国、并且得到大笔共和国的赔款时,贷款才有实际意义,银行才能得到丰厚的利息和不菲的发行费,而不是一纸接着一纸的来自法院的传票。
很微妙地,中立国的精英阶层变成了吴桥他们最坚定的支持者,不吝一切地祈祷共和国战败。他们在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也一步一步地陷入了战争的泥潭。他们也很明白这点,可是贪欲却让他们无法抽身。用一句古老的谚语来说就是:当你借给别人的钱少时,你是债主;当你借给别人的钱太多了时,地位就对调了。
于是,因为这些意见领袖风向变了,中立国开始万分投入地参与到了战争当中。政府进行了几轮大规模的动员,言辞直击人的心肺,仿佛这将是人类历史上最正义的战争,从未参战过的年轻人们心中迸发热血,欢欣鼓舞地报了名。演讲者传递的是死神的镰刀,可年轻人们却不知道其中盆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兴高采烈地接下了那把镰刀。
……
在中立国不遗余力的支援下,东线兵力迅速增加,远远超过了共和国,战争天平开始有了大幅倾斜。
在宇宙第三舰队被踢出去后,双方兵力就差得不多了,只是数月来的前进速度还是说不上快。现在,新式战舰加上有优势的人数,战线开始迅速地向共和国境内推进了。
也许,他们真的很快就会迎来战争的转折点。
至于西线,指挥换了又换。
一次,当西线又吃了一个败仗之后,吴桥拿过来报告只看了一眼,就气得一甩手,“啪”地一下将屏幕投射机器向左边一摔,吓得他的秘书飞身奋力一扑,才将机器给抢救了回来。
戴伦被撤之后,吴桥一直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指挥官。其实,戴伦的能力真的是不错,几年前也一直在进步,只是他自己把自己毁了。
前一阵子,戴伦被判处了死刑,不过吴桥念着他曾有的贡献为他争取了下,最终戴伦被改判为终身监禁。他将在一颗不毛之地的星球的监狱中度过余生所有剩余时光。那可星球连人造太阳都没有,终年都是漫漫长夜,而且极端寒冷,犯人们是依靠小小的炉子和残破的灯泡捱过一天又一天的。
怀着一种很复杂的心理,找不到指挥官的吴桥在戴伦出发时去看望了他一下,不过吴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在谈话中得到些什么。
戴伦看见吴桥,淡淡地说了句:“本来你是赢不了的。”
吴桥沉默不语。
戴伦又说:“如果不是皇帝莫名地退位了,我想我的胜算是很大的。说不定啊,现在不仅已经打垮了反叛军,就连暂时割给共和国的几个星域都收回来了。皇帝不相信我……在那种情况下,我的处理是最好的方式,将来我会再夺回星域的。”
“戴伦……”吴桥叹了口气,“其实我明白你当时的想法。你认为硬打是打不过的,所以选择保住能争取到的最多的结果。在历史上,有很多人在一片绝望中向对手妥协以保全国家。”
戴伦“哼”了一声。他不认为自己错了,他也只是尽力而为。
“但是,你知道么,”吴桥又说,“对待入侵者只应该有一种应对方式,就是战斗。”
“……”
“任何形式的寻求合作都表明你认为你低他一等,只有不断的战斗才能证明你是正义的那一方。在历史上,除去很远古的强者为王那时,所有被强抢去的土地后来都收回来了,收不回来的全都是有人签了字的。有些事是绝对不能做的,比国家亡了还要更可怕。如果力战最后不敌,覆灭的是一个国家,今后我们还能继续奋战,可是如果与入侵者合作,覆灭的是人心、是天下。你懂么?我并不认为保全这个国家是目的、是终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这个终点可以做任何事。相反,我认为它才是一种手段、一个过程,我们最终要追求的,是人的尊严和人的自由。是你自己给自己刻上了耻辱的纹身的。”
“你依然是那么天真,纪遥应该劝劝你的。”戴伦摇了摇头,“你以为我喜欢妥协?只是真的没有办法。有些时候非常无奈,必须去做痛恨的事。当然现在你获胜了,但不证明你是对的。”
“纪遥……不会令我为难。”那天说开了后,吴桥对纪遥的心结总算是彻底解开了。他有一些感到,他和纪遥两个并不是单纯地谁在辅佐谁的问题,而是更复杂的互相依托,不仅仅是在做事的层面,甚至上升到精神的层面。
吴桥底线虽然一降再降,但就像那天和纪遥说的,有些事还是绝对不会做,比如故意杀死无辜的人,亡人心比亡国还更可悲。
最后,离开之前,吴桥又对戴伦说了一句:“……你在监狱里好好想想吧。”
……
万幸的是,不久之后,吴桥找到了一个在西线担当大任的人。那个家伙以前并不突出,升职速度慢得好似蜗牛,因为过去帝国讲究死守,但这个人偏偏思维独特,认为应该经常后撤、利用后方更广阔的空间和更繁复的地形来周旋。吴桥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他也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更换西线指挥官这件事是秘密的。在新指挥官刚刚上任时,所有秘密会议都有原指挥官参加,但也只是“参加”而已,他没有任何话语权。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屋外的人察觉指挥官有变动。
“……”看着形势正在好转,吴桥终于吐了口气。
他对谈衍说道:“我总算是……没有拖你后腿。”如果谈衍战绩斐然,自己却始终找不到西线上的指挥官,他就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谈衍了。
听到吴桥这话,谈衍笑了:“我碰巧也是这样想的。”
吴桥:“嗯?”
谈衍继续说道:“我也一直都在努力,生怕自己赶不上你。”
“……”所以,他们两个一直在拼,为了不与对方差得太远、不成为对方的悬疣附赘。
第98章 三方角力(中)
就在吴桥以为之后都会很顺利的时候,东线战况却发生了特殊的变化。
中立国总司令名字叫香拉堡,是个战争狂人,面部线条刚毅,从来没有任何一点吐字不清。吴桥本来还是非常欣赏他的。谁知,明明知道按照计划推进极有可能胜利的香拉堡,却不甘心波澜不惊地结束掉这场转折性的大战。他不顾谈衍的反对,坚持攻击共和国最恶名昭彰的坚不可摧的一条防线,因为一旦获得胜利,联军将会节约大量被用于迂回的时间。他想相信自己一次,赌一赌自己的英名——如果他能攻克那条防线,他将作为军队之神、国家之剑,永垂史册。他最痛恨不为人知,他希望自己的名字能伴随着光辉,而固若金汤的共和国防线,就是他制造惊人胜利的华丽舞台。
然而,他没赌赢,反而深陷敌军阵地无法逃脱。共和国那位进军乒乓球职业联赛失败才参军的总指挥官,比没有经过太多战争洗礼的香拉堡要高明太多了。况且,中立国大多是新兵,技术上差得还很远。
中立国的自作主张,完全干扰到了谈衍,眼看中立国部队就要被全歼,联军的努力很快会毁于一旦。
“谈衍……”吴桥此刻算是明白用“头痛”这两个字来形容窘境是多么贴切了。此时,吴桥真的觉得脑袋一跳一跳地痛,“我真的没想到会变这样。”
“你别急,有我呢。”谈衍声音一如既往让人安心。
“谈衍,”吴桥伸手按了一下自己眉心,“请你务必想想办法……绝对不能这样输了。”要是此次联军被歼人数太多,那好不容易建立的优势真的就没了。
“嗯,好。”谈衍没有任何犹豫,很直接地答应了他。
吴桥看着通讯器中谈衍的脸,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元帅,我觉得我啊,就和那些最不可理喻的老板、工头一样,无论事情多么突然,无论形势多么混乱,无论时间多么紧迫,无论人员多么匮乏,无论工具多么简陋,都苛求你必须做到——这种工作简直就没法做,你也很讨厌这样的人领导你是不是?”其实想也知道,根本不顾实际情况,不提供必要的支持但却一味要求下属完成任务的人有多么令人厌恶。
“我不讨厌你。”吴桥听见谈衍的声音温柔地传来,“我爱你。”
“……”一瞬间吴桥有点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