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来?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徐之南脸上露出浓浓的嘲讽,“你卫家家大业大,我徐之南不过是个小城姑娘,高攀不起。我自己高攀不起,我父母更高攀不起。痴心妄想了这么多年终于看清了,好不容易想离开,怎么可能再把我父母叫过来受你的侮辱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卫陵被她这样没有来由地一顿吼,火气也蹭蹭蹭地上来了,他也知道这些年待徐之南不好,压着火气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些年我......是有很多地方对不起你,但侮辱什么的,无从谈起。”
“无从谈起?”徐之南重复了一句,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浓重的讽刺的笑容,“你觉得这不叫侮辱么?卫陵,人跟人之间都是相互的,我对你父母怎么样你自己有眼睛看得到,反过来你对我父母如何,你若还有良心,也应该知道。这么多年,你不曾跟我回去看过他们一次,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知道,这还不叫侮辱吗?”
“你别以为每年你妈送过去的东西就够表达心意了。我知道你家不缺钱,钱在你们家是最廉价的东西,你拿那些东西打发我父母,不是轻视又是什么?”
“怎么?现在我徐之南不愿意再把自尊放在你面前被践踏了,所以你就慌了?跑来跟我道歉?你不会认为,你一句‘抱歉’就可以把从前重重一笔勾销,让我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吧?”
卫陵被她这样一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很委屈,也知道这些年我......并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但之南,我们两个余生还长,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改?让我把这些年对你的亏欠都弥补过来?”
“你要补救要改,你打算怎么改?”徐之南看着他,“是把曾经流掉的那个孩子还给我,还是要重新像对关子衿那样对我?别说你做不到了,就是坐的到我都觉得恶心。”
“以前匍匐在你脚下,是我自甘下贱,现在不想了,还不许我拿回自己的骨气吗?没你这样的。”
他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还未出声就被徐之南打断了,“你恨我是因为我害关子衿惨死,以前我爱你的时候或许还在乎,现在我不爱你,我不在乎了。你想怎么恨怎么恨,那是你的事情。你就是想把关子衿的父母妹妹三姑六婆全部拿炷香供起来我都没有关系。但是你说的那些什么让你补偿,呵,你补偿不了。我也不要你补偿,你这个人,从头到尾,就跟关子衿没什么两样,你们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面看着光鲜,里面早已经是一团肮脏,这样的人,我才不想接触。”
长久以来的压抑委屈,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临界点,徐之南的话像是淬了毒的针一样毫不留情地朝着卫陵射过去,“卫陵,你是不是认为,只要你后悔了,摆出一副亏欠的样子,我就应该感恩戴德?毕竟是你卫公子呢,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应该来跪舔?呵,别说我现在不喜欢你了,就是当初还喜欢你的时候,你这样做也未必能让我释怀。”
见他不说话,眼底还有些困惑,徐之南顿时有些挫败,一笑,转过头不再看他,“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根本不会明白当初我的伤心和难堪,再跟你说一遍,不过是让我自己再难受一遍罢了。”
她眼角好像有光,但很快就被她自己擦掉,根本不给人任何窥探它的机会。面对徐之南这样的女子,卫陵总是觉得自己经常失语。这段感情里面,徐之南一直都是付出的那个,他享受着她的感情,却又吝啬给她回应,甚至连个好眼色都没有。如果是其他女孩子,鲜花钻石,总有个能够讨好她的东西。但面对徐之南,好像他把世界搬到她面前,她也能说不爱就不爱、说走就走了。
就像刚才这样,他明明感到徐之南心中满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甚至还在暗自窃喜,这一次总算能爆发出来,一旦她把感情爆发得干干净净,她又是那个徐之南,从头再来,甚至比之前还要干净。
可突然之间,好像她发泄的出口又一下子闭上了,原本那些埋藏许久的委屈和压抑,又被她强行地压了下去。
卫陵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才讷讷说道,“反正我今年陪你回去。”已经近于无赖了。
徐之南看也不看他,“随你。”她站起身来朝洗手间走去,卫陵在她背后问道,“你不下去吃饭吗?”没人回答,风吹进来,房间里居然空荡荡的一片。
连着他的心,好像也空了一片。
要回去之前,徐之南今年最后去看了一次陈徵。开年他们艺术生就要考试了,时间很紧,知道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陈徵格外珍惜,听他老师说他经常画画画个通宵。徐之南过去的时候,他还在画室里练习基本功,眼睛里满是血丝。
高三有多辛苦,徐之南是知道的。她本想劝陈徵别那么大压力,但一想她的话可能让他压力更大,干脆转了话题,说到他的饮食上面,“老张家的菜,还吃得惯吗?”
“挺好啊。只是麻烦他爱人了。”陈徵看着徐之南的目光闪了闪。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徐之南授意的,要不然光靠老张那点儿工资,还要供个女儿上高三,多个人的饮食也不是多双筷子那么简单。“他家挺实诚的。”
是挺实诚的,徐之南拿过去的生活费几乎全都用在了陈徵的饮食上面,几乎没有收手工费。他家也不容易,徐之南想等到他们高考完了,给她女儿包个大红包,也算是感谢他们家照顾陈徵这么久了。
她要回去过年,不好带陈徵一起回去,便问他过年时候的打算。陈徵很早的时候母亲就走了,剩下一个爸爸,过了没多久就死了。他跟邻近一个捡垃圾的老人长大,书没读过几年,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孩子,成天游荡在街上,被那些大孩子带着一起,到处胡作非为。他身上的ming案也是那个时候犯下的。能够识字算数,还是进了监/狱,有人专门进行普及,他才知道的。
这样的人,万家团圆的日子里,自然就格外凄凉。
他自己却像是没感觉一样,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像此刻万里无云的天空,“老李他们出去了,叫我一起聚一聚。”老陈他们是他在狱里有几个狱友,这段时间也都出来了。他年纪小,好学又向上,有些想占小便宜的人总是把活推给陈徵,他也不计较,时间一长,自然就有很多人喜欢他。
只是这些人,毕竟是在社会上经行许久的,年纪也大了,不像陈徵那样心思单纯。换而言之,他们就是想变好,也没那么容易变好。一旦社会不接纳他们,又会走向罪恶。
徐之南想了想措辞,小心翼翼地说道,“老陈他们......跟你毕竟是不一样的,你现在的身份是学生,不适合多结交这些社会上的人。”她说得很委婉,但陈徵还是听懂了,徐之南这是不希望他跟以前的人再多接触。
她的担忧陈徵也明白,他好不容易才融进这个班级,才重新拿起书本参加高考,老陈他们却没有这样好的运气。要是自己跟他们接触太多,万一他们又要做什么,自己是去还是不去呢?
去肯定不行,但是不去的话,恐怕也不会就那么容易地被放走。
徐之南想的事情更深一些。人都有嫉妒之心,要是让他们知道陈徵如今生活已经走上了正轨,他们心理恐怕也会不平衡的。
陈徵顺着徐之南的意思,笑着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我还有些地方做得不够,过年这几天我想复习。”像是怕徐之南担心,他又说道,“我就跟他们说,我找到我妈了。”
说完,眼中又暗了一下。
徐之南听他这么说,也放心了。她看了看时间,见差不多了,就站起来跟他告别。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后面就有人叫她,她回过头一看,陈徵站在后面铺满黄叶的小道上,笑容比阳光还要璀璨。
“之南,新年快乐啊。”
徐之南也慢慢笑了起来。
她朝陈徵挥了挥手,像是要把这一年的阴霾全都扫去。
嗯,新年快乐。
☆、3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徐之南一向都是言出必行,说了今年要回娘家过年就是没有在卫陵父母面前。卫风和安慧茹自知理亏,也没有拦她,反而让她带着许多东西过去,让她代他们给徐之南父母问好。
因为今年不用上班,徐之南把手上的工作收了尾,便提前了几天回去。没有人来接她,她直接开车到了小区门口,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看了看时间,父母应该还在麻将馆里打麻将,她先是洗了个澡,正在吹头发的时候,门被人打开了。
徐妈妈听见屋里有人吓了一跳,看到是徐之南,连忙抚了抚心口,嗔道,“你这死孩子,回来了怎么不跟我和你爸说一声呢?我以为大过年的家里进贼了,要不是你爸说有可能是你,我在门外面就要报警了。”
“我给你打了电话,你自己没听到。”徐之南关掉吹风,一旁徐爸爸提着个菜兜走进来,对她说道,“你头发不吹干,又沾湿气。”徐之南摸了摸头皮,上面已经干了,没干的都是下面的发梢。她拿了毛巾擦干,徐妈妈走过来,仔细端详了她几眼,问道,“你今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往年她可是大年三十都在加班的。
徐之南想了想,反正都要告诉他们,现在说了也好。便回答道,“我......辞职了。”反正她在做手术前就已经打算要辞职了,被开跟她自己主动辞掉工作,没太大区别。
徐妈妈有些惊讶,“怎么突然想到要辞职啊?以前可没听你说过。”她脸上露出几分欣喜来,“辞了职也好,你那个工作没日没夜的,我早就想让你辞了。要不是你爸说年纪轻轻就应该多闯荡,我还真不赞成你做那个呢。”说到她的工作,徐妈妈话就多了起来,“女孩子嘛,考个公务员什么,像我跟你爸,安安稳稳的一辈子,多好。你非要出去做那些,成天跟些罪犯打交道,看到的都是社会丑恶面,见得多了人的底线也就慢慢下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扭曲了呢。”
“你这话说的。”徐之南把头发甩到肩膀后面,“那那么多的公检法工作人员,不都全成了罪犯了?”
徐妈妈说不过她,正好徐爸爸把菜放进厨房,走出来问道,“你怎么要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