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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2 / 2)

徐之南咬了咬唇,终于没有忍住,“关子衿偷了我用来加分的稿件,她自己本来就不在乎这个,为什么还要动我珍之重之的东西?”

她眼神清明,里面带着几分绝强和清傲,少女逆着光,宽大的校服下面是伶仃细骨,站在风中,看上去可怜极了。

“那个时候,你是说的呢?”徐之南转过身来看着卫陵微笑。

那个时候,卫陵走了一步,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对徐之南说,“那又怎样呢?”

少女如遭雷击。是啊,那又怎样呢?关子衿不在乎,卫陵也不在乎。自己珍贵的东西,他们根本就不看在眼里。哪怕关子衿恶毒表里不一,但卫陵也照样爱她啊。

就像她的感情一样,在她眼中是最珍贵的东西,但在他们看来,如同一场笑话一样。

她轻笑了一声,听得卫陵遍体生寒。徐之南在一片无望的感情中挣扎了那么久,又是他亲手拿了根大棒把她打醒,难怪她会一直记这么多年。

关子衿对她的羞辱和报复,自己对她的轻视和不在乎,让原本就心思重的徐之南一记就是这么多年。她不是什么心大的人,但还好理智,别人对她所有的伤害她都能找到一个最合理的解释来替他们开脱,只有这两件事情,让她难以忘怀。

“从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就算你们不在乎,我自己也要过得比你们好比你们充实。”所以无论是后来上大学还是工作,徐之南永远是最积极斗志最昂扬的那个。“以前我看着我做到的事情还傻傻地觉得应该要感激你们当时给我那当头一棒,生病了才发现,哪儿能感谢你们啊,伤害过我的人留在那里的还是伤害,真正让我站起来的是我自己。”

一直以来的心结终于说了出来,之前眼中的恨慢慢转淡,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是这一次,她的眼中多了一分默然。“卫陵,无论是后来,你对我冷暴力,把脏水往我身上倒,偏听偏信,我都可以原谅你,只有这件事情,我不能释怀。”而且是,越到后面,越不能释怀。“加上孩子的事情,我更加不能原谅。只是打掉孩子我自己也有责任,不能全怪你,但这件事,”她摇了摇头,“我忘不掉。”

“你喜欢关子衿,要包容她的所有缺点,并没有什么错。但不应该把你的这种包容建立在别人身上,尤其是,在改变别人命运的生死关头。”

“我......”卫陵伸出手,想重新把徐之南拉回来,但他刚动,徐之南就转身过去,轻轻躲开了他的手。卫陵心里,像是被什么刮了一下,又凉又痛,他的手停了一下,还是义无反顾地伸出去,抓住了徐之南的袖子。还好这次她没有躲开,卫陵的手中多了一片柔软的衣服,然而心中的窟窿却怎么也填补不上来。“对不起......”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都是多余的。这么多年她一直记在心上,那就肯定不是他一句迟来了这么多年的“对不起”能够弥补的。

“对不起我什么呢?”徐之南转过头来看着他,“卫陵,你曾经对关子衿那么好,甚至连自己的是非都丢弃了。我虽然不屑,但我也羡慕她啊。可是要你放弃你的是非观,再像维护关子衿那样维护我,且不说我会不会跟她一样当个小人,就是你要做,我也不屑。”

“一边不屑,一边又羡慕,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倦意,仔细听来好像有一股缱绻的味道。卫陵心中却陡然生出一股慌张出来,他不由得抓紧了徐之南的衣袖,像是承诺一样,“你大可不必羡慕她,你是你她是她,各人有各人的过法。”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续道,“我们两个时间还长,我陪在你身边的时间比在她身边的时间更长,只要你愿意,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让我弥补以前带给你的伤害。”

“是啊,你说得对。我是我她是她,我们两个原本就是不一样的人,没必要处处跟她比。”她低头涩然一笑,“以前或许还会觉得自己比不上她,总攒着那么一口气,现在却觉得,关子衿也没什么了不起。我是应该放下。”她转过头来看向卫陵,“思来想去,让我不再钻牛角尖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两个分开。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卫陵身体一僵,立刻就要反驳,徐之南却看穿了他的想法,苦笑了一声说道,“卫陵,你现在不愿意跟我分开,无非是因为我俩在一起待久了你熟悉了不肯换个人罢了。但是我们两个毕竟没有感情,以前是我剃头担子一头热,现在连我也凉了下来,你觉得我们两个就算现在不离婚,又能够走多远?况且,只要有一天跟你在一起,关子衿带给我的阴影就一天不会消下去。时间长了,你觉得我们能走多久?”她闭了闭眼睛,刚才那番情绪波动让她有些疲惫,“还不如现在就分开。”

卫陵低下头看着她,苦笑了一声,“我以为......你肯把藏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是放开了。没想到......”没想到是连他一起放下了。“之南,你看着我,是不是觉得很难受?”少年时代的阴影是因为他,孩子没有了是因为他,那么多年的感情没有恰当对待还是因为他。如果他是徐之南,只要看到自己这张脸,一定会很难受的吧?

徐之南却摇了摇头,“在以前,看见你就是我最大的欢欣。”她的话听得卫陵几欲落泪。是啊,那个时候她虽然痛苦,但依然身在地狱仰望天堂。因为自己就是她身边唯一一道光芒。可那个时候,他又在哪里呢?是在怀念关子衿,还是在关菲菲身边?总之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曾陪在徐之南身边,给她片刻的温暖。

“之南,如果,我是说如果......”卫陵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我从今往后,愿意放下关子衿,一心一意地陪在你身边......你可还愿给我这个机会?”

话音落下,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声比一声响得更厉害。

微光之中,徐之南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有苦涩也有遗憾,她转过脸来看向卫陵,“太晚了啊。”

“卫陵,太晚了。”

话音未落,已经是泣不成声。

她低下头,将脸上的黯然藏起来。世间总有那么几分阴差阳错,她曾经陷在这段爱情中难以自拔,等到她的心冷了又冷凉了又凉的时候,卫陵才来给她递上一件衣裳。可那衣裳在暖和,都没有办法焐热她那颗在冰水雪地里反复浸泡过的心。

眼睛又胀又痛,有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流下来。卫陵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协议书我签。”

好像有一缕灵魂从他身体里飞快地离开了。

☆、45|第33章

第四十五章

卫陵晚上做了个梦。他梦见好多年前,还在高中的时候,他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头顶阳光灼眼,身旁有绿树遮阴,他抬起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楼上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脸色苍白,头发垂脸,面容模糊。他努力想要看清楚那个少女的面容,但看了很久还是失败了。身边的高楼在瞬间垮塌又马上建起来,卫陵觉得他好像走在底片上面,再看时已经离过去好远了。他远离了高中学校,置身于s市世界闻名的商业街上,他再也找不到那个面容模糊的少女了,身边人那么多,他却倍感孤单。身后,再也没有那样一道温柔的目光,无论是他在哪里,总是追随着他了......

猛地睁开眼睛,外面静谧的月光从窗外透过来,卫陵偏了偏头,身边空荡荡的,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偌大的一张双人床,已经失去了它的女主人。卫陵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面,有眼泪静默地流了下来。

徐之南说她小心眼儿,妒忌心重,但当他答应离婚的时候,她还是把协议书拿回去改了,赡养费少了许多。说到底,徐之南还是善良,就算他曾经那么伤害她,真的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她比谁都容易心软。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徐之南这种人了。

卫陵有心把赡养费多给她一些,徐之南现在没有工作,还生着病,钱于他而言反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谁知道她却拒绝了。“我把你之前拟给我的协议书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只是想气你,让你尝尝我当初的感受。现在反正你也答应了,没必要了。”

当初她的感受,卫陵算是有了体会。然而他当初是当真的,徐之南却是闹着玩儿的。终究不一样。

卫陵翻身过来,仰面躺在床上,他这一生,爱过两个女孩儿。徐之南之后,他想,再也不会爱上谁了。

睁着眼睛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虽然满脸倦容,但卫陵觉得自己还好。今天是个周末,不用去公司,卫陵趁着徐之南没有来收拾东西之前,细细地看着这个对他来讲还很陌生的“婚房”。

房间很整洁,应该是有人经常打扫。徐之南的东西都被装在箱子里,粗粗一眼看过去,没多少她生活的痕迹。卫陵想起,她说她那套小房子是在他们结婚后不久就买了,算算时间,应该是孩子流掉的时候。徐之南从跟他在一起开始,就一边在计划自己的后路,卫陵无法想象,如果是自己会是种什么心情。尚且没有来得及体会伴侣带来的欢欣,就要忐忑地为自己离开他时做好准备。一段感情要多绝望,才会一边清醒又一边沉溺?

住进来的第一天,卫陵就知道抽屉里静静地放着一枚婚戒。那是他送给徐之南唯一的东西了,可她从来没有戴在手上过。是不敢还是怕触景伤情,卫陵不知道。但他知道,肯定不是因为不愿意。

徐之南离开之后,他时常一个人坐在窗前静静地出神。她曾经对自己的说的那些话,像是电影胶片一样反复在他脑海中来回拉动。他想起她做手术之前,对自己说的,不愿意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他,一方面是害怕他因为关子衿的死迁怒到孩子身上,另一方面是害怕他看见了那个孩子伤心。这些年她从来不愿意提,想来也是因为接受不了孩子离开的事实,索性从来不提好了。

这桩桩件件,真要算,不知道要怎么偿还她。大概是欠的债太多了,徐之南也不指望他能还回来了,干脆跟他离了婚,从今往后两人各自天涯,婚嫁各不相干。过往种种虽然给了她很大的伤痛,然而痛苦已经造成,就算报复卫陵也不会让她好受,干脆离开他,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好像看不见他,就没什么事了。

人大概是要到了相同的境地才能感受到当初别人的伤痛,那个孩子不曾在卫陵肚子里待过,甚至连他的存在都是在过了很久以后徐之南告诉他的。按理来讲,他的痛应该少很多了,但为什么,他总是能梦见那个没有缘分的孩子呢?

后知后觉,有的时候反而不是一种幸运。原本的痛苦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因为后知道,夹杂着内疚和自责一起,被无限放大。有些人心大不在乎,可以幸免于难。但有些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卫陵有多痛苦,徐之南自然是不知道的。趁着年关还没有完全过完,她买了些东西去看望导师。徐之南一个本科生,能够一出校门就在s市政法界站稳脚跟,导师的作用不可小觑。大概是因为她从来不喜欢走歪门邪道,努力上进,连带着旁边的人看了也要拉她一把,无论是以前在学校还是后来出了校门参加工作,徐之南过得都还算顺风顺水。如今她当不成律师了,总要去跟导师说一声的,况且,今年她还没去给他老人家拜年了。

快到大年了,该走亲戚的也差不多回来了,挑在这个时候正好。徐之南买了些东西,又拿了些家里带过来的特产,选了个导师师母都在家的日子,开车过去了。

导师还住在f大附近的小楼里,那里随便一个衣着普通的老年人都是某个方面的大儒,来到了这里,人甚至会不自觉地带上几分虔诚。

师徒两个坐在阳台的花架下面聊天,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小阳台上种着碧绿的青葱和蒜苗,闻起来喷香。明明是个说出来让业界抖三抖的人物,如今却被老太婆支使着坐在那里理蒜苗。他照例问了问徐之南最近的情况,听到徐之南说她辞职了,便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听何粤说了。他带他老婆过来给我拜年的时候就提起过这件事情,言语之中对不能维护你,颇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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