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一反常态的起了浓重的雾气,也润湿了他的眼角。等到他沿着记忆走到家时,已经是晚上10点过半。
覃清野没见到任何人,他刚卸下书包,准备抓紧时间看一下白天没听到的部分,所有光源却霎时被切断。
他去外面喊人,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原本以为那天只是个意外,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发现自己的房间不到10点半就必然会断电。
覃清野好像明白了什么,但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肯服输。
纵然因为身体原因落下了很多内容,但他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同样没落下功课。
每次对标准答案时,他的准确率仍能保持在和从前持平的状态。
但那一次的期中考试成绩下来,公开的成绩榜上,他的名次却直接滑到了年级倒数50名内。
震惊之余,他沉下心检查自己答案,竟发现他的答题卡早已被改的面目全非。
他气冲冲的拿着卷子走到老师面前,却破口质问前咽下了所有话。
放学后的教室,人气早已散尽,只有干硬的板凳还锲而不舍的把冷意递给他。
覃清野呆坐在原地,心脏仿佛被一寸寸挤压,一呼一吸间都要承受难以负载的疼痛。
他想起隔离期结束时所有人鄙夷的眼神,想起那些把他按在床头强行打下针剂的手,想起亲生母亲的奚落与警告。
从心底生长而起的刺瞬间刺穿,将淋淋的血浆裹上心头。
覃清野好想哭,满布血丝的眼睛却干涩的泛不起半点泪花。
曾经最依靠的亲人,竟也是最决绝抹杀他存在意义的人。
覃清野忽然明白,他这十几年来,都只是被当成一件趁手的工具。而今这件工具废了,就要废的彻底,不能有一点能返修的可能。
只有这样,新工具才能耀眼的存在,发挥和他从前一般的作用。
窗外沥沥的小雨敲在窗子上,连一个令人听闻的声音都难以发出。
就像现在的他,无能为力,有口难言。
看着这套他原本逼近满分的试卷,覃清野喉口一咸,尝到了一阵血腥。
他用冷到发僵的指尖爱惜的抚上卷子上每一寸印刷的墨迹,大笑起来。
那笑从胸腔里挤出,每一声都透着血气。
嘶
清晰的撕卷子声从教室最边缘的角落传开,又在空旷里四下回折。
卷子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却无人听闻他心脏碎裂的声音。
覃清野把卷子的碎片向空中一抛,大片的纸碎纷纷扬扬而下,连同他的期望一起,粉碎在残阳落幕里。
细雨的影子扎在地板上,也刺在他身体的每一寸。
安静的绝望中,覃清野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覃清野心头一提,抱着最后一丝念头,他猛地转头,双眸撞上的,却是一个陌生人。
你回不回家?我等着换班呢,你还要待到什么时候?
最后的期待被彻底抹杀,那也是覃清野第一次知道,他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被监控的。
他笑的比之前更大声,盖住他所有的知觉。
负责跟踪他的人骂了一句神经病,再次消失。
覃清野是被门卫大爷赶走的。
他被迫离开没有风雨的室内,独自面对迎面而来的倾盆大雨。
踏出那一步前,他居然在公用雨伞架里发现了一把纯黑的伞。
那伞的一角,印着一个白色的洛字,在一片黑暗中格外亮眼夺目。
覃清野缓缓抬手,将那把伞收在怀里,久久不肯放手。
雨夜里,一把伞撑起了一小块移动空间,让他没有狼狈到更彻底。
两行温泪从伞柄一侧滑落,残忍的被掩匿在风雨之中。
他紧攥着伞架,像是捏住最后的倚靠。
他的声音散在潮湿的冷空气里,凝起一层浅淡的雾气。
只有大雨透过伞角的字迹听见了他的思念。
洛溪衍,我真的,好想你。
第35章 不是也抱过我?
那天他在大雨里跑丢了鞋子,浑身湿透。唯有手上的雨伞,看上去还是正常的模样。
他发了一夜高烧,却进入一桩美梦。
梦里,他回到6岁那年夏天。
瓦蓝的天空从树影的缝隙析露出,他左手搭在洛奶奶的手心,右手扣着面带笑意的洛溪衍。
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
眼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带着他一同落入现实。
当视线聚焦在冰冷的天花板上时,覃清野冷嗤一声,又不堪重负的重新陷入昏迷。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见到了丁知朝。
覃清野心知肚明,这个所谓的私人医生,不过是一双替母亲盯着他的眼睛。
那时他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反抗在他们看来只是一场笑话。
他当然可以一直抗拒,一直不肯低头。但那样下去只会让覃家觉得他不可控,继续变本加厉的控制他,直到把他逼退回他们画好的那个框线里。
从那天开始,覃清野退步了。事实上,他也必须退步。
他敛去自己身上所有光芒,他逃课、打架,努力把自己变成他们眼里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但没有人知道,趴在桌子上的时候他是在听课的,那些所有看上去崭新的课本和习题他都悄悄翻过。
升高中的那场考试,他精准卡线,如愿入了涪城二中,躲进覃家的势力偏角。
但躲起来只是一个让他们放松警惕的缓冲,他真正想要的,是绝对自由。
而能真正能脱离覃家视线范围的学校,就只有青阳高中。
又一年的隐忍,他终于等到了一个适当的节点。
他匿名将所有准备好的材料寄送给当时有强烈意愿收购FT的团队,只候佳音。
舆论的轰炸如他所料。
但想逼迫覃家把他送进青阳绝非易事,那只是覃清野计划的一个开头。
只是他计划的第二步还没实施,洛家竟直接公开宣布他要入青阳,直接逼的覃家不得不松口。
他不愿深想洛家这样做的原因,他只知道,他距离自己的最终目标又近了一步。
但他没想到,覃家还是能够找人监视他。虽然没有从前那样做到每时每刻覆盖,却也同样令他如被针毡。
哪怕是刚刚来医务室的路上,也是如此。
覃清野背着丁知朝无声苦笑,可当他转身的时候,脸上挂上的,却是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笑意。
他赌丁知朝只是在诓他,于是故作不解的反问:说什么呢,丁医生?
丁知朝齿间磨压,终究还是没说一句话。
覃清野努力把下弯的嘴角提上来:外面阳光正好,我得出去晒晒。
推门而出的一刹,覃清野深压下的难过反噬而上。
两年来,从怀疑到信任,本该站在他对立面的丁医生实在帮了他太多。
最后这一步,或成或败,他都决计不能再牵累丁知朝。
窗外,明媚的光线带着初秋的微凉悄然流转,也落在不远处的走廊尽头。
忽然,那光线里照进一个人影。那光影寡淡,却深印入覃清野心底。
阳光下,洛溪衍的声音染上几分暖意: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