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牵动九洲的战事打完,自然不会拍拍屁股各回各家。
十余万修士从永夜之地折返,门徒各自返回本土庆功,余下仙门老祖和散修巨擘,则来到了向阳山下,万人齐聚,商谈战后各种事物,也可以说是论功行赏。
长生道打开,南北阴阳恢复平衡,整个九洲凋零衰落的北方,都开始迅速复苏;而上古时期的洞天福址,也开始重新显现。
万年下来,北方仙门一半衰落,一半迁徙到富饶的南方,几乎所有大洲的北方,都是广袤无人的空白地带,如今重新成为‘宜居地’,没有仙山安身的修士,自然会想着占下一亩三分地。
为防九洲仙家在战后因为抢地盘的情况打起来,已经位列仙帝的‘东洲女武神’,担任九洲大地的裁决者,主持‘庆功大典’。
仙帝这个‘职务’,左凌泉和梅近水其实也能胜任,但道行归道行、资历归资历,左凌泉二十多岁,从娘胎起开始看书,都不可能记住九洲所有仙门洞府的位置和历史传承、恩怨;梅近水则是打完仗就开始不务正业,性格又比较疯批,一看就是个‘沉迷酒色’的昏君。
而上官玉堂则不然,手腕之强硬名传九洲,行事近乎无私的公正作风,也早已深入人心;有把九宗梳理的井井有条的经验在先,九洲修士对她的安排,自然不会有异议。
主要是不敢。
所以这场‘庆功大典’,只能是上官玉堂主持。
九洲规模太大,光是这次参战的大宗门都不下千余家,在背后提供物资驰援的仙家势力更是数不胜数;而且势力划分,关系到往后千年万年的局势,任何一个小疏忽,都可能给几千年后的大乱埋下导火索。所以这场‘庆功宴’,没几個月开不完。
阳春二月,春风拂晓。
向阳山主峰外的群山之间,熙熙攘攘的修士,在廊台亭榭间穿行,场面可谓‘忘机遍地走、玉阶多如狗’,幽篁境的修士,甚至都不敢走路中间,基本上见人就拱手。
上官玉堂一袭龙鳞长裙,坐在向阳山的宗门正殿内,殿内就坐的数百人,皆是九洲以前的二三号首脑、豪门老祖,正在商谈着各项安排。
左凌泉公开说了‘女武神是我媳妇’,现如今两人关系人尽皆知,他出现在大殿内,必然会‘喧宾夺主’,压制玉堂一言九鼎的威慑力,此时并不在其中。
向阳山后山的湖畔里,停泊着几艘华美的渡船,甲板上放着堆积如山的卷宗,还不时有新的运来。
上官灵烨等一众‘老祖幕僚’,在堆积如山的古老卷宗里翻阅筛选,时刻和外面玉堂沟通,免得玉堂被修士陈芝麻烂谷子的问题问住,影响仙帝‘全知全能’的形象。
清婉、姜怡、瓜瓜、秋桃、冷竹,都在里面帮忙;静煣则直接担任替身使者,任由老祖驾驭身体,坐在里面疯狂翻书。
左凌泉腰悬佩剑,站在冰湖沿岸的梅花林里,举目眺望湖面的风景,背影看起来,就好似一个功成名就,居于幕后掌控天下大局的世外高人。
但实际上,他孤零零站在这里,是因为媳妇们忙的‘不可开交’。
翻书查典籍的事儿,媳妇们不让他做,怕他失了身份——准确来说是嫌他有事没事就摸一把太碍事;去前面大殿凑热闹,玉堂又不好撑起冷酷气势。
在两边都不要他的情况下,左凌泉也只能无所事事的站在这里吹冷风解闷,默默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开完会,好好啪一场。
九垓境的体魄,总不会再被媳妇们轮的怀疑人生了吧……
与左凌泉站在一起吹风的,还有‘有事没事就饿饿’的团子,同样被奶娘们嫌弃,撵了出来。
毛茸茸的团子,站在梅花树的树杈上,压弯了挂着冷艳梅花的小树枝,当做秋千摇摇晃晃,不停:“叽叽叽……”,从模样来看,是在说:
“庆功宴不是该吃饭的吗?要不咱们去把外面那只大乌龟抓回来烤了……”
团子所说的大乌龟,是南屿洲千星岛的‘拓天王八’,严格来讲也是一名玉阶境的修士。
所以这个提议,左凌泉自然没法答应,就回应道:
“龟龟那么可爱,不能吃,等回了九宗,我把厨神给你请来,专门给你烤一条烤全鲲。”
“叽?”
团子摊开小翅膀,意思明显是:
鲲鲲:???
一人一鸟就这么闲聊,大殿的会议没有结束的迹象,一道人影,倒是从梅林深处走了过来。
左凌泉抬眼看去,是梅近水的门徒之一寒玥。梅近水已经诏告天下,卸任向阳山老祖之位归隐,外面在开大会,向阳山内部也在举行着交接业务,回来后这两天,基本上没瞧见梅近水的人影。
寒玥走到跟前后,就欠身一礼:“左剑仙,老祖请你去后山一叙,不知您方不方便?”
“叽~”
团子顿时来了精神,从花枝跳到了左凌泉肩膀上,抬起翅膀指向梅林深处,示意——他敢说不方便,鸟鸟帮他方便。
左凌泉自然不会说不方便,左右看了几眼,见媳妇们没注意,就做出正儿八经的剑仙模样,不紧不慢走向了梅林深处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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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山巅,雅致楼阁被梅林环绕,听从老祖吩咐的弟子已经离去,只剩下两个女子,对坐在窗前,遥望山外万里春风。
梅近水依旧一袭白裙,不过不再拘泥于老祖气度,发髻挽成了书香大小姐的模样,面前放着铜镜胭脂盒,正对着镜子,用唇笔点着娇艳红唇。
崔莹莹在对面正襟危坐,威严素洁的老祖裙,配上不苟言笑的熟美脸庞,场景看起来,倒是反过来了;好似崔莹莹才是端庄贤惠的老娘,对面的白衣女子,则是不拘教条的叛逆闺女。
“师尊,方才在聊正事儿,我不打岔,现在正事儿说完了,你可以正经些,陪我聊聊了吧?”
梅近水斜依在小案上,抬起修长睫毛:
“为师哪儿不正经了?”
哪儿不正经?
崔莹莹抿了抿嘴:“你看看你这坐姿、这模样,哪儿像个德高望重的长辈?还有你画眉描唇做什么?描这么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出去和情郎私会,送胭脂让人啃……”
梅近水轻舔唇瓣,抬起脸颊,露出一抹笑容:
“好不好看?”
?!
崔莹莹同样姿容绝世,但属于保守柔媚那种,自然没师尊这种祸国殃民的‘妖气’。
瞧见师尊当着面发骚,崔莹莹有些恼火,把胭脂盒子抢过来:
“好不好看和我有什么关系?伱问男人去,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和没长大丫头似得……对了,你还有多少寿数?现在不和我说清楚,我心里没底整天提心吊胆……”
梅近水爬平静道:“不用担心。神使应运而生,使命未完则长生不灭……”
“现在长生道打开,你使命完了呀。”
“青龙主‘生’,完成使命后,给神使的报酬,自然是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为师只要不被打死,不出意外能活到送你走,不光是为师,为师的子孙也必然寿数悠长,就和谢家族人到今天还皮糙肉厚一样。”
崔莹莹听见这话,放心了一大截,不过马上又道:
“你脾气再不改,迟早被人拾掇死。作为九洲最长者、我和玉堂的长辈,你好歹得注重下仪态吧?”
梅近水靠在桌子上,手儿撑着脸颊:
“莹莹想为师怎么注重仪态?不苟言笑,整天坐在山上,不吃不喝不做事,当个无所事事的老寿星?”
崔莹莹眨了眨眼睛:“我自然不会这么想,人活一世,若是没点自己的爱好,活着就没啥意思了。你……你可以乔装成凡人,到处逛诗会呀,也可以种种花什么的……”
梅近水勾起一抹笑意:“种了几千年花,诗词都快听干净了。为师凡间出生,一辈子都在为天道忙活,好不容易闲下来,应该考虑下凡人该考虑的事情。”
“你想考虑什么?”崔莹莹狐疑道。
梅近水幽幽叹了口气:“阴阳相合是天道,现如今,阴阳都恢复平衡了,为师还孤零零一个,有阴无阳;我觉得当徒弟的,应该操心一下。”
崔莹莹就知道会如此,她蹙眉道:
“你想我怎么操心?给你介绍一个?其他仙君都飞升了,世上就没有和你门当户对的人……”
“为师不介意年纪小些,只要人长得俊、通诗词歌赋,本事能配上为师,你不觉得我委屈就行。”
“……”
这已经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了。
崔莹莹回想了一圈儿,能配上师尊的人,这世上就没有第二个。
但那人可是她男人!
啪——
崔莹莹轻拍小桌,双眸微瞪。
梅近水幽幽叹了气,坐起身来:
“世上没有这号人,那为师就只能去天外找了。以后为师不在,你要放宽心,被玉堂欺负没人给你做主,忍忍就好,女人嘛,都是如此,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
崔莹莹深深吸了口气,衣襟都快崩开了!
但憋了半天,崔莹莹还是没敢把话说死,免得以后被玉堂加玉堂闺女收拾,她只能偷偷哭鼻子。
“你别三句话不顺心就闹着离家出走,你敢走试试?我让左凌泉把你腿打折……”
“那为师留着做什么呀?你又不让我嫁人,点个妆都说我,以后日子可怎么过才是。唉……”
梅近水一声轻叹,做出思虑成疾、度日如年之状。
“……”
崔莹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梅近水不嫁人,在天下太平之后,还有什么留在身边的理由。
她总不能说“你留着给我当护身符,免得我在家里被欺负”吧?
那梅近水也得先进门,才能护着她呀。
她不可能让视若老娘的梅近水再离开,但让师尊进门,好像……好像有点太便宜左凌泉了……
崔莹莹还没想好话术,就发现窗外的梅花林里,有一道身着白袍的谦谦君子身影,不紧不慢走来。
肩头上还站着只大白团子,在:
“叽叽叽……”
虽然听不懂,但崔莹莹相处这么久,已经能大略明白团子的鸟语,意思约莫是:
多个奶娘多条路,为了鸟鸟,阿泉你可得加油呀……
崔莹莹见此,对师尊的无可奈何,就转移到了煽风点火的团团身上!
她飞身落在梅林里,没搭理左凌泉,直接把团子抱下来,往外走去:
“团儿,饿了吧?走,带你去吃谷子,前年的陈粮,好几大仓库,管饱……”
“叽?”
团子一愣,连忙摇头如拨浪鼓,示意——谷谷那么可爱,还是让它烂在仓库里吧,咱们吃鱼行不行……
“莹莹姐?”
左凌泉想抱崔莹莹一下,却被崔莹莹弯腰低头从胳膊下钻了过去,还顺势在他脚背上踩了下。
看着莹莹姐的模样,左凌泉就知道晚上‘好好啪一场’的愿望,由于某个人的存在,有点难以达成了。
左凌泉目送崔莹莹和生无可恋的团团离去后,来到了曾经居住的楼阁下方,抬眼看向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