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开了两小时,又汇报又讨论的,安叙的感想从“国王他脑残吗?”进化成了“国王脑残成这样怎么活到现在的!!”。她头痛地揉着太阳穴,打断了讨论,问:“有必要考虑整个亚默南的情况吗?国王只能控制乌尔堡附近的那块地方吧?难道就没人无视这种扯淡的命令?”
众所周知,亚默南是个领主林立的国家,国王分封领土,各个领土上的领民首先隶属于他们的领主。要是有哪个领主在这种不严重的事物上敷衍了事,国王也不可能发兵打过去。
“大人,”夏洛特无奈地说,“大部分领主都很乐意听命。”
单身alpha重税,领主们可以得到财富。未婚和丧偶omega强制婚配,领主们可以得到人口。国王对勋贵们的政策更加宽厚,他重新划分了瘟疫导致的无主之地,宣布将其依次赠予接下来先生子和成婚的贵族家庭。贵族们就像分房子前的拆迁户,打了鸡血似的尽快让子女订婚,自己赶紧造人,只有老得生不出孩子又没有未婚子女的人才会抱怨几句。
上层人士几乎无一反对,在他们的积极配合下,这些荒诞的命令看上去反倒众望所归。可能有些人有意见,比如占总人口九成的平民们,但谁管这个呢。对了,猎巫运动就是为此准备的,国王陛下真是相当英明。猎巫可以让这些可怜虫找到发泄口,无论日子有多难熬,只要能折磨更加不幸的人,他们便觉得心灵得到了慰藉——亚默南的平民向来如此。
高层中仅有的反对者是宰相罗兰,他没有直接进言,而是去拜访了不少上层贵族们。做完这个,罗兰公爵去见了见国王,语气平静地指出了这一系列命令可能造成的结果。理查国王说他危言耸听,他便干脆利落地告退了。
罗兰在属于他这一党的贵族的名单上划掉了一些特别愚蠢的名字,而后将一些重要官员的态度写成密信,传给了王后伊芙。
国王陛下最近几乎不与王后同床,因为她一直没再怀上另一个孩子。不过鉴于她生下了预言之子,并且一向在情人的问题上贤惠大方,国王也不吝于给她王后的体面。理查二世宠爱的情人辛西娅夫人怀孕了,年纪越大越渴望黄金血脉繁荣昌盛的国王大喜过望。他在给辛西娅夫人诸多优待的时候,又找上了好几个情人到处播种。被选中的年轻omega们卯足了劲儿争宠,肚子里的龙种是他们最大的筹码。
伊芙一直没怀孕,罗兰觉得她是故意的。这个野心勃勃的omega完全无意把自己的时间精力浪费在下一个孩子上,她显然更愿意争取别的砝码。
这也是罗兰最终选择与她合作的原因。
宰相大人是个缺乏野心的工作狂,他称不上忧国忧民,但还挺喜欢自己的工作,不想成为失业人士。倘若老板变得越来越蠢,为了让公司不倒闭,只能做点别的准备。
他远远看着国王趾高气昂的新情人,对方挺着肚子招摇过市,自认在角逐中胜了好大一盘。罗兰不知该同情他们,还是羡慕他们目光短浅的快乐。国王的子嗣意味着什么呢?若到了王朝倒塌的时候,什么皇亲贵胄都会成为贱种。
如果亚默南还是曾经的样子,平民们也的确会如贵族所料,把自己的绝望发泄到猎巫运动中去。但现在,疯狂后无望地死亡不再是唯一的选择。
名为医生的人带来了生存的希望,游吟诗人和新教会的传教士讲述一片无病无灾的领地。一无所有的平民在他们的指引下,逃向没有疫病、重税和猎巫运动的避难所。北方有汶伽罗防线,南方有提比斯边境和艾博里郡,要是不幸住在中间,你还可以去罗兰公爵大人和王后陛下家族的领地。大门对逃难者敞开。
固然有愚蠢到把他们当罪魁祸首,但有护卫队保护的人们可不是能随意处置的“巫师”。暴徒被护卫队在反击中剿灭,关闭城门的蠢货倒不会被攻击,医生们都是好人,而且有一个国家的人要救,没空强行治疗这些对他们充满抵触的忠实信徒。他们离开这种村落,留这些人与疫病为伴。
被领主们放弃的乡野,许多幸存的村民成群结队地迁移走了,留下一个无人的鬼村。在领主们所在的城市,也开始有人偷偷随着医生的队伍离去,其中包括alpha。理查二世是个alpha权力至上的国王,但对于平民来说,身为alpha的福利根本是个笑话。贵族们眼中,领土上的omega是下崽的母猪,alpha则是又要配种又要干活的马。无论哪个性别,都是领主们的牲口。
而相对富庶的地方,比如前商业之都特文城,逃跑的omega数以百计。
游吟诗人们的故事里有不必强制婚配的地方,那里的omega可以上学认字,也可以工作养活自己。那里的法律保护omega,omega们也受到尊重,不信请看一看医生们吧,这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奇队伍中有多少omega。
最受人重视的亚性别并非生来就有,而是十几岁后分化的,因此这里的性别结构不像安叙世界的古代一样顽固。alpha高贵、omega卑贱、beta站中间的洗脑一直在进行,但是,长到十几岁突然变成了三等公民这种事,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的。
一起长大的孩子,条件都差不多,突然分化了,你就一下子可以成为我的主人了?落差带来的困惑和不满不可能完全消失,只能日复一日变得认命。当性别导致的压迫太过强大,注定要带来反弹。
人口外逃的最高峰出现在收税的时刻。在按照人口收人头税之时,不知因为愚蠢还是贪婪,绝大多数领主都按照去年的人口来算。
也就是说,一个因为瘟疫死了三个人的五口之家,剩下的两个人要交五个人的税。
税官发现一大片空荡荡的房间,活像瘟疫最严重的日子,只是房间里没留下尸体——一点儿值钱的东西都没留下。发现财产损失的领主急忙亡羊补牢,瘟疫、异兽和强盗袭击领民时从不出动的私军把居民区围了起来,瞪大眼睛,绝不让一个牲口……啊不,是一个子民,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
发现逃不走的平民不再偷渡了。
他们袭击了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