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奶奶没办法,把饭餐先留下了,刚站起来准备走,听见那孩子终于出声。
那时候少年还处在变声期,声音本就泛哑。
也许是太久没说话,又也许是这话在心头实在压了太久,他开口时,音色哑得像在砂砾中滚过。
窗外还是雨落,墨色的云挤满天空,苍穹几乎成了一片黑幕。
少年抬起眸,眼里已经没了光。
他在问:“奶奶,外公还会回来吗?”
生与死的话题对于未经世事的孩子来说,真的太过沉重,也太过残忍。
可其实谁也都知道,这个答案无需解答,已然不言而喻。
那个阴霾遍天的午后。
孙奶奶杵在原地,不知如何将残酷的现实用稍显童话的字眼来表达,思索半晌没有结果,索性还是什么也没说。
只是低头看着那个才只有十七岁的孩子。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他被老人带回来的最初。
那时候,被养父母各种推脱的少年还不相信眼前这个带他进屋的老人。
眼底也是如此黯淡的色彩。
而当下。
仿若时光交错。
他好像是,又一次被人丢下了。
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伴随着机械的铃声,把蔡莞的神思终于抓了回来。
她站在医院门口,一抬眼,目之所及就是那个孤身站着的男人。
也许是时间晚了,头顶的夜幕似乎更深了些,周围也跟着静下来。
不远处的男人个子很高,单肩松散地挎着背包,他举着手手机贴在耳边,最外面那件黑色外套看起来一点也不暖,冷冽的风起起落落,单薄面料轻易就勾勒出了他清瘦的身形。
男人被包裹在夜色之中,身影寂寥又落寞。
似乎能很清晰地,看到那个总是被人捡走,然后又被人丢下的少年的影子。
蔡莞垂下眸,屏幕上闪动着他的名字。
持续的来电提醒。
最终还是摁上接通,她听到他问:*t“围巾找到了吗?”
低沉的声音贴着听筒传过来,蔡莞抓着手机的手有点颤,没说话。
“嗯?”
“……”
听不到她那头的话音。
许柏成单手插进兜里:“人在奶奶病房,还是在哪?”
说着,男人便准备转身往回走,电话那头的人忽然喊:“等下。”
“怎么?”
可能是四下呼啸的风声掩盖住了一切动静。
话音刚落,许柏成就感觉脖颈上搭上来团软乎乎的东西,触感柔软,贴着热意,他下意识地往下看,微弱光下,依稀能辨别出来是条围巾。
没有过多的图案,深棕色的,唯一特别的是,是蔡莞的。
碍于身高的原因,围巾就只是被女孩从身后这样搭上来,两端自然地顺着男人垂挂下来,还没来得及踮脚,帮忙多绕几圈,裹住他裸露在空气中的脖颈,许柏成就已经先转过身来了。
两人的电话都还没有挂断。
听筒贴在耳畔能把所有微小的声音都放大,连同彼此的呼吸声。
顺着微弱的电流,他听到有人在耳边说:“现在找到了。”
片刻,又是一句,“在你脖子上。”
他听笑了,配合道:“找了那么久,结果在我脖子上找到了?”
蔡莞看着他向上弯起的嘴角,也不知为何,忽的走了一下神。她敛睫,把通话掐断,手机扔进兜里,而后拎起围巾的一端,递过去给他。
意思很明了,是让他自己来。
男人却没动,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等不到他的反应。
蔡莞只好自己踮起脚来。她身体跟着往上,半空中的手跟着往上,只是毫无预兆地,与此同时,面前的人也跟着俯身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