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万水一听她这么说,眼眶瞬间红了。
他婶娘真是好人啊,他知道厂子现在虽然有人了,但是还是缺的,却并不强留他,还要为他出学费,让他安心去学习,这是多好的待遇啊。
可惜,他没有这个福气享受。
宋万水抹了把脸,冷静道:“婶,你不用费心了,我以后大概也不会回厂子上班,我要考农业大学,做回农民。”
柳暄红:有被惊到!
但是她联想到宋万水的出身,又觉得理解了。
宋万水在跟她工作之前,一直是农民。
他是生产队的小队长,他毕业后就扎根农村,努力为农业基建搞奋斗。
他随她出来,一开始也是因为宋暖英。
他浑浑噩噩了几年,突然被妹妹被逼嫁人时清醒了。
农民的孩子不再只能是农民。
改革开放了,他们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
宋万水的确走出了小宋村。
然而当他走出去后,见识得越多,认知越来越广,他心里牵挂的,沉甸甸的,却是生他养他的土地。
他一面看到了城市的繁华,一面看到了农村的贫困。
无论是以前给柳记供应食材,还是下乡推销产品,他一直和农村关系密切。
他看着城里人一顿饭能吃几块钱不眨眼,一件衣服能花一月工资。
他也看到了乡下的村人们,连窝窝头都吃不饱,红薯饭是年夜饭,一年到头几乎闻不到肉味,而那些更偏远的封闭小山村,更贫困,人们麻木,没有希翼。
他痛苦地挣扎着,他想问问苍天,这个种了几千年地的国家,一直靠农民支撑的国家,他去当农民,真的是没有希望吗?
然后他很幸运,他和婶婶去了省城,他们在各个学校到处跑,他也知道了,原来大学不光是学怎么挣钱,怎么搞技术,还学怎么当好农民。
他第一次看到农学子的时候,他看着那些风华正茂的男女,和他差不多的年纪,顶着熟悉的红通黝黑的脸,在宝贵地护着那些苗苗,他们说,农业是基础,宋万水听不懂这些,但是他知道,这些人在为大家能吃饱饭工作。
他们说等大家能吃饱饭,还要继续研究,因为吃饱是不能满足的,大家不光要吃饱,还要吃好。
宋万水深深地感动了。
也深深地震撼了。
他看着自己一贯的忙碌,下乡,推销,回首自己在县里忙活的日子,摸着自己积攒下的一大笔钱,他好像满足了,又好像没满足。
他对宋暖英说:“我走出去了,可是我还想走回来,你说,我能不能回头?”
宋暖英依旧是那个答案:“去找婶婶,她会告诉你。”
宋万水来了,他直直地盯着他,灼热的视线好像要把柳暄红烫伤。
她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一个有梦想的年轻人,他在向他求助,也在向她祈求勇气。
她想,为什么不能呢。
人向来是自由的,我们有说不干的自由,也有打破誓言的自由。
如果谁和你说不准,那就无视他。
因为人生是你的,而不是他的。
自己也不应该为自己架上枷锁。
关于宋万水要回去考大学,考农学专业,柳暄红依旧是支持的态度。
她平淡地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她的帮助,资金方面有困难吗?
宋万水摇头。
也许他一直都不甘心,所以这两年,即使工作好了,他也没结婚,没乱花钱,他挣得钱足够他考大学,甚至支持他念大学。
他在金钱与物质方面没有什么稀缺的,他唯一少的,是他人的肯定。
而有了柳暄红的一句话,他好像是大冬天喝了一碗姜汤,热乎乎,暖烘烘,充满了希望和勇气。
他甚至连柳暄红提出要不要她回乡一趟,为他和大嫂和宋家其他人说说话都不肯。
毕竟他已经高中毕业工作好几年了,大房跟我柳暄红,前途大好,现在说要考农业大学,在宋家人眼里他就是失了心疯,放着好好的工作不要回去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宋万水觉得,柳暄红帮他够多了。
而有些事儿,他应该自己抗争。
在抗争中成长,在抗争中坚定信念,在抗争中为自己负责。
柳暄红望着宋万水离开的背影,他的背影是那么熟悉,也是那么陌生,然而无论如何变,依然是那么朝气蓬勃。
他本就是年青人,就应该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他能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柳暄红打心底为他高兴。
这让她不禁回忆起自己当初提拔他们兄妹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