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到此,房内传来一阵咳嗽声,道:“阿碌你回来了,你跟谁说话呢?”
陈小哥忙答话道:“爹,我带了个郎中给您看病。”
连映雪看陈小哥还要沏茶备客,推辞道:“无须如此,不如我先看看老伯。”
陈小哥见她如此热心,千恩万谢地领着进门,只见房里布置更加寒俭,床那边老伯背侧着身道:“阿碌,我早说了我这病就快好了,你还乱花银子去请什么郎中。”
连映雪走到床边,陈小哥忙抬了凳子来请她坐下,她温和道:“陈老伯你放心,我和阿碌也是有缘相识,不过是替您随便瞧瞧,不收他银两。”
陈老伯叹声气,并不转过头脸来,阿碌着急,自己上前边哄边劝道:“爹你就让这位公子诊诊脉看一眼。”
陈老伯叹口气,只将双满茧子的糙手从粗布被子底递了出来,连映雪手搭上去替他诊了,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只得问道:
“老伯可是有何心事郁积?”
那陈老伯并不说话,陈小哥倒急了,道:“公子看我爹这病怎么样?”
“我看陈老伯这病只须静养,陈小哥放心好了。”说着连映雪起身道:“我还有事要问驿使,就不在陈小哥你这多叨扰了。”
陈老伯听了,道:“阿碌还不快送客人出去。”
陈小哥听言,领着连映雪出了房,赔礼道:“我爹年纪大了,脾气越来越怪,公子不要在意,不是冲您的。”
连映雪略摆手,微微笑道:“只劳烦小哥引见姑苏驿使,我有话要请教。”
陈小哥自然应好,领着连映雪出了小院,从旁门进了驿站厅堂,厅堂布置同旁的客栈并无差别,只是另僻出块内间,只见那门内,一位年纪四十左右、身着黑衣的驿使正坐于桌案旁,许多人坐在外间太师椅上,等候着依次数点邮符、堪合公文。
陈小哥领进去,道:“周大人,这位是麒麟公子,他说阁老的案子,有事请教您。”
本朝驿使之职,多由富户盘了,既供官家用,又供私底下商民两用,所以经营得法,利不在小,而这驿使也多半有些财大气粗,连眼也懒得抬起了,只道:“阿碌你没看我正忙着吗?你爹休息了整月了,难道你也跟着歇了?那些马夫你不看着点,万一失落了客人的货,你赔还是我赔?还有阁老的案子,姑苏的捕头会管,我们撇清还来不及,哪里敢再提?什么公子来问也没用,别碍着咱们招待客人。”
连映雪看这位小小的周大人,官威倒赫赫,言语也精乖,只好微微笑道:“如果是南宫瑜亲自来问呢?”
“哪个南宫瑜?”周大人忽然脸色一变,想起来南宫瑜正是南宫府的独生少爷,这姑苏城从来没听哪个直呼其名的,连忙抬头起身来,打量了连映雪一眼,像是哪家的富贵公子,连忙请着往一旁的坐了,支使着陈小哥去沏茶,恭敬请教道:“这位公子,南宫公子是怎么说的?”
“他呀,”连映雪淡淡一笑,道:“他让我请教周大人,当日张阁老出门时,驿站里可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乱子?”
“这个真没有,连着姑苏捕头们来问,也是没有。”周大人老实作答,打包票道:“我这个姑苏驿,就我一个驿使,连着陈家父子两个驿丁,还有七八个马夫,两个厨子,都是在驿站着做了十几年的,没有别的什么闲人,那天阁老来,我们都打起万分小心伺候着,半点纰漏都不敢出,更何况不寻常的乱子呢?”
“那阁老的家眷这会如何安置了?”连映雪问道。
“这都过去月余了,阁老的案子虽然没有头绪,可是官府的人还是得亲自派衙役将阁老收棺,连带着阁老的家眷,一路护送回闽地祖籍了。”周大人答得和外头说的别无二致。连映雪沉吟着,又问道:
“阁老那些家眷当日是否有可疑?”
“阁老的夫人早去世了,听闻阁老半生无子,说是家眷,不过都是些小厮丫环并个老管家,没有可疑人。”周大人的话竟一点线索也无,连映雪只好起身辞道:
“如此,我先告辞了。”陈小哥刚沏茶来,连映雪一同辞了,由这精明老练的周大人亲自送她到驿站大门,她这才离了姑苏驿,往风月寺走。
才到风月寺门口,就听里头谁在大喊救命,听着竟像是邹云的声响,连映雪心上一沉,连忙进门去,却见竹林子那里,邹云被摇摇晃晃、结结实实地倒吊着,竟像个缠满粗绳的人茧,但看他叫喊得中气十足,并无命虞,连映雪不由笑问道:
“乖徒儿,您不是要捉弄慧明的么?怎么还亲自试机关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跟着我书里的人物一块失恋了,我跑去海边看风景了,风景里我好像听到大海的闺女跟我说,甘贤再惨有我惨吗?我救了溺水的王子送他上岸,他却以为路过的公主才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把鱼尾巴剁了换成腿,步步钻心地去找他,他却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我回到海里,我还变泡沫了。你们说,海的闺女咋这悲催呢?
☆、访寺老妪
暮野四合,晚霞绚红,染上万顷竹梢,流光四溢,透窗而来,风月寺的厢房里,邹云拿被子裹住头脸身子,一副被凌/辱的委屈气恼模样,怎么都不肯下床,连映雪则忍俊不禁地坐在一旁,良久,开口调侃道:
“乖徒儿,你的头发怎么也被人剃光了?你这样不下床也是对的,免得外间人都晓得风月寺多了个凡心炽热的小和尚。”
连映雪给自个沏了点新茶,又道:
“不过你还是得好好跟我说说,到底是谁这样折磨你?我虽然不愿溺爱我的乖徒儿,但是打狗也得看主人,让我晓得是谁,我一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把他的头剃个光光亮亮。”
连映雪成心火上浇油,邹云终于忍不住怒腾腾道:“师傅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慧明本来就是个大光头!”
“哦?”她笑吟吟地饮口细茶,道:“风月寺就你和他两人住着,我不过是胡乱猜的,居然也中了……按理他斯斯文文,又不会武功,你又那般厉害。”
连映雪说厉害二字时,故意说重了音,惹得邹云一阵脸热,愤然道:“他就是只披着羊羔子皮的黑心狼!诡计多端的死和尚!原本他中了我的埋伏,被吊得惨兮兮的,却装出那副可怜样子,说什么他自小父母双亡,孤苦伶丁……”
“然后你心有戚戚焉,就将他放了?”连映雪放下茶杯,笑眼瞧着邹云,他愈加不忿,骂道:
“谁晓得他比台上唱哭戏的还会演?我好心好意放了他,陪他玩耍,他装得老实,说什么要去念晚课、背经书,让我放他走了。又过了个把时辰,他回来说有素糕饼清茶请我享用,引我到了正殿竹林子那边,我就知道他笑得贼眉鼠眼的,一定有古怪,可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被吊在空中了,他可比我狠心多了,任我怎么嚎叫,他都不理!等他一心一意在殿里念完经,就抬出个剃刀,说什么要帮我渡戾气、化劫数,这个冠冕堂皇满嘴歪理的臭光头,把我的脑袋剃得凉嗖嗖的,等我头发长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连映雪听了这么段曲折,不由撑着脸直笑,道:“我早说过你的智谋上不得台面,慧明小和尚以忍为先,示好为次,加之巧立名目,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竟无话可说。你说我要是去他跟前讲理,旁人会说我以大欺小,传出去,我颜面无存呀。”
连映雪气定神闲地又饮了茶,这般糙茶怎么都没有慧明小和尚煮的好。
邹云哪晓得自家师傅早被慧明收买了,偏心得很,还在那儿勿自着恼,赌咒发誓道:
“等我学会武功,我看他还往哪逃!我要把他全身都剃光了!”
连映雪猛听得这万恶之语,茶忍不住都要喷将出来,可面上还是力撑着不笑,忍得极辛苦地劝邹云道:
“慧明小和尚佛法高深,他识人辩人,想必是一片好心要替你化解乖戾,你怎么能不识好歹呢?而且你学会武功,头一件事就以强凌弱,与汉中沈府之流,有何区别?”
邹云嘴上不服,心底似乎有些回转,这时,回廊那青衣小沙弥端了素食清茶来,叩门道:
“二位施主住在风月寺中,小僧招待不周,只能请二位用些粗茶淡饭。”
邹云气鼓鼓躲进被子,连映雪自然请慧明进来,他放下饮食,双手合十,朝帐子里邹云施了个礼,道:“小僧多有得罪,施主莫怪,若施主不嫌弃,小僧又寻了本《药师如来琉璃本愿经》,愿同施主一块参详。”
邹云简直要被气疯了,想要奔下床来,可是顾忌着脑袋秃秃,只能拿被子裹得更严实了,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