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高台之上又是一阵动乱,外围站立的宫女内监尽数退至一旁,屈膝行礼,萧齐豫自黄帐中走出,身躯凛凛,秀颀如松,面如冠玉,色若春山,谪仙一般的仙风道骨,天人风华,却是一身剑袖蟒袍,人间尊荣,双手拢在袖中,神情冷峻,目光坚毅,所到之处人人跪服,他碧玉鞓带,束发银冠,在众人簇拥之下,走下看台。
宋玉汐只觉心跳漏了一拍,跟随身边众人动作,徐徐拜下,所见之处,无论是谁,皆慌忙起立跪拜,宋玉汐呼吸急促,两颊涨红,担心萧齐豫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疯,就这么走来和她说话,她将自己的身子埋得很低,不敢抬头。终于看见一双玄色金线四爪龙纹靴停在自己面前,宋玉汐的一颗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儿,只要萧齐豫开口和她说话,她的心就能从嘴里跳出来。
不过,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龙纹靴在她面前停了只是片刻,就再次移开了脚步,耳边响彻‘恭送太子殿下’的跪送之声,一干宫人随护亦随之离开,渐渐的没了脚步声响,宋玉汐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看到身旁众人全都缓缓起身,她才软着手脚爬了起来,却发现后背一阵冰寒,居然冷汗浸透了衣背,一张小脸之上,亦是冷汗涔涔,暗自呼出一口气,刚才简直要被吓死了好不好。
与宋玉汐同样震惊的,还有那日在观澜亭中的姑娘们,她们在今日之前,全都没有见过太子殿下的真容,可谁又能想到,这位殿下,居然就是那日在宋家出现的那位锦服公子,当日她们虽觉他气度不凡,贵气逼人,可是谁也没敢把他往这么高的身份上去想啊。
宋玉蝉和宋玉寒吃惊的对视一眼,最终都不由自主咽了下唾沫,回想当日自己有没有对太子殿下不敬的行为,如果‘怠慢’不算的话……应该就是没有的,可是她们也不知道,怠慢太子算不算是过错。
与她们的担心相比,旁边最震惊的莫过于纪婉宁了,难得她在众人面前冷下了面孔,目光中似乎有刀一般射向了正在花台处签名的宋玉汐,那日与太子殿下下棋的便是宋玉汐,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宋玉汐当时一定知道太子的身份,可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居然看着她出错,白白的错过了一个机会。
宋玉蝉用手肘推了推纪婉宁,她便赶忙收起了脸上的妒意,转过身去看着一脸兴奋的宋玉蝉,说道:“怎么了?”
宋玉蝉笑着问道:“怎么了?你刚才难道没看见吗?太子殿下啊,那天咱们……”宋玉蝉收了声音,压低了在纪婉宁耳旁继续说道:“那天在宋家,咱们见过的呀。”
☆、52|25
第五十一章
纪婉宁做出吃惊状:“见过?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
宋玉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哎呀,你让我说你们什么好呢?汐姐儿是这样心大,可你居然也是,就是那个华服公子呀,和汐姐儿下棋的那个,啊,幸好汐姐儿没有赢他,若是赢了他,那就算是结了梁子,咱们就惨了。”
纪婉宁瞪大了眼睛,像是刚刚想到了似的,夸张的说道:“哦,你不说,我还真没在意。那天就顾着和清姐儿看那把扇子了。”
宋玉蝉摇头,无奈道:“傻了吧。幸好那天咱们也没对他恶言相向,如今想来真是阿弥陀佛,回去之后可得烧一炷香,感谢佛祖保佑了。”
纪婉宁掩唇一笑,露出甜美的笑容来,宋玉梦也从旁边挤了过来,拉着宋玉蝉指着先前太子离去的方向,几个小姑娘顿时又像是炸开的锅般聊了起来。
宋玉汐签完了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如释重负,虽然刚才一下子多了十朵花,可是萧齐豫的出现却将事件推向了另一个高潮,大家都在讨论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而他和定王双双送出五朵花这件事,却没那么特殊了,因为宋玉汐的年纪实在太小了,连议亲的资格都没有,更加不会和十八岁的太子殿下扯上什么关系,也许就是太子殿下想要离开了,正好听到了一曲稍微能入耳的,这才心血来潮,送完了花,就冷着脸离开了。
众人的讨论声几乎掩盖了下一位的出场,宋玉汐就这么得了个不好不坏的名次,走到人群之中,一记肩拍拍下,宋玉汐下了一跳,回头一看,闵蓝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只听这位大咧咧的姑娘说道:
“你知道吗?刚才最少有五个人在讨论你身上这衣服,我相信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宋玉汐看着这个财迷姐妹,果然是志同道合之人,脑子里想的都很相近,其实她现在才没空去管什么名次啊,太子啊之类的,也不想去猜萧齐豫的心思,她现在关注点和闵蓝是一样的,生财有道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啊。
两人手挽手,一路笑着离开了暖阁附近,殊不知在她们身后的高台之上,最后一顶黄帐之中,一个少年嘴角含笑,盯着宋玉汐离去的背影,桃花眼中闪耀出明亮的光芒。萧齐桓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世上还有这样美好的姑娘,生的貌美如花,为人忠厚义气,居然对音律还颇有感知,先前听了她的那首曲目,虽不知她小小年纪为何能够弹出那样凄凉的曲调来,可是她用心拉奏的时候,雪白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不知不觉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三位公主今日也分别亮相,因为太子的中途离去,乐福长公主以四十五朵花力压全场,其他两位公主皆收到四十朵,宁国公府嫡长孙女秦霜后来居上,以一曲临江仙的箫声,收获了三十九朵花,到了最后排选名次的,皇后下令,三位公主的成绩不列入名次,由秦霜夺得花魁,纪婉清次之,宋玉蝉排在第三,秦霜赏金锞五十锭,纪婉清赏紫金锞五十锭,宋玉蝉赏银锞五十锭,又另赏江南贡缎宫绸各八匹给前三甲,其余参与者皆赏‘吉庆有余’银锞五锭。其实只要是稍微理智一些的人家,都不会真正介意名次问题,毕竟众家姑娘光明正大的参与了,在贵人面前露了脸,还得了赏赐,原本就是一场游戏,谁要真去较真儿谁的技艺更好,那才是真的傻呢。
至此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花会就此完美谢幕。
从皇后娘娘今年对纪婉清的爱护来看,必定是平阳候纪邙近来政绩显著所致,而纪家没有嫡女参与,只能将恩赏落到纪婉清的身上。不过,这姑娘似乎想不到这些,对自己今年比去年上升了一个名次这件事表现的十分高调,据说在晚上大家一起给宁氏跪安的时候,她还将所得赏赐在姐妹们面前拿出来,显摆之意不言而喻,不过,这些都是后来纪婉宁告诉宋玉蝉的,宋家的姑娘,比赛结束之后,就迅速的回了镇国公府。
林氏在音室里调琴,因为林氏喜欢琴棋书画,所以宋逸就特意命人给她打造了一个书房,里面文人的东西应有尽有,宋玉汐回去之后,去音室找她,见她衣着简单,乌发用一根木簪固定,双袖撩高了,在琴底捣鼓着什么,见宋玉汐回来,这才站了起来,接过朝颜手里的毛巾擦了擦手,对宋玉汐问道:
“怎么样啊?谁赢了?”
宋玉汐简单的和她说了一番当时的情况,林氏也觉得此时的宋玉汐不宜声张高调,掩盖些锋芒总是好的。宋玉汐点头,在音室里东看看西看看,林氏喝了口茶,对她问道:
“还有什么事儿,说吧。”
宋玉汐拿起书案上的一只汉白玉雕着荷塘月色的笔舔,讶然看了看林氏,抿唇挑眉:“嗯?什么?”
林氏放下茶杯,微微一笑,说道:“你这样子,分明就是有事,不说的话,可就算了啊。”
宋玉汐嘿嘿一笑,将笔舔放下,走到林氏身旁,勾住了林氏的手臂,说道:“娘,如果我跟爹要一笔很大数目的银子,你会不会生气啊?”
她问的是林氏会不会生气,并不是问的宋逸会不会给,如今林氏正当宠,只要她开口,就不怕宋逸不给,关键是林氏会不会生她的气。
林氏愣了愣,看着宋玉汐好一会儿,然后才问道:“你要一大笔银子做什么?想要多大一笔呀?”
宋玉汐精灵的黑眼珠子转了转,对林氏老实的比了比一个巴掌,说道:“想要这个数。我在平阳候府认识一个朋友,她十三了,在京城里也自己开了一间成衣铺子,我也想开一间。”
林氏倒是没有震惊宋玉汐要的数,而是勾唇笑道:“怎么,你也想开成衣铺子?”
宋玉汐立刻摇头:“当然不是。别人开过了我怎么会再开呢。哎呀,娘你就别问了,只说答应不答应吧。凡事总有迈出去第一步的时候。”
林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还真是亲父女。”
声音太小,宋玉汐没听清楚,遂问道:“娘你说什么?”
林氏无奈的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去找甘嬷嬷吧,自你那晚和他说了那句话之后,第二天他就让账房送了你刚才要的那个数来,三月里你忙,我也没机会和你说这事儿,如今你自己提出来了,倒是省得我问了。这是他给你的,和我可没关系,你赚了也好,亏了也好,将来可别怨我没阻止你啊。”
宋玉汐听了林氏的话,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宋逸的银子虽然是给宋玉汐准备的,可是说到底还不就是要讨林氏的欢心嘛。可饶是他做的这样好,林氏如今都很少赏他个笑脸,凭宋逸现在对林氏好的程度来看,就是林氏现在开口说要他把心挖出来,没准儿宋逸都会毫不犹豫的挥刀插向自己的胸膛,而林氏对他的态度……还是那种随时能忍心让他自己插刀的样子……
这段孽缘,至少到现在为止,宋玉汐还没分得出来谁对谁错。
在这样强烈的感觉到不安全的情况下,宋玉汐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奋发自立的决心,殊不知,这难能可贵的决心,居然能冲破坚硬的石头,从悬崖边上展露头角,渐渐的长成一棵谁也撼动不了的参天大树来。
正说着话,梅蔷就进来传话,说是夫人请姨娘去主院里抄经,听这语气,应该不是第一回了,宋玉汐讶然的看了看林氏,只见她习以为常的对外说了一句:
“知道了。”
梅蔷退下之后,林氏就开始收拾桌上的工具,宋玉汐问道:“娘,她让你去抄什么经呀?她还在日日为难你吗?”总感觉不会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林氏嘲讽一笑,面如冷月:“这些算什么为难,你就不要操心我的事了。”
这么说,就是有了,宋玉汐蹙眉不语。林氏收拾完工具,便要出去,经过宋玉汐的身边,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和她之间,可不是抄一两部经书就可以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