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疼痛的夜晚
那天晚上星辰也与夜色一同升起,整个营区在熄灯号响过之后陷入了寂静,偶尔有负责夜间巡逻的士兵提着手电走过,鞋跟与地面磕出规律的节奏。皇家军校实行严格的宵禁,白天生机勃勃的校园很快变得如同空城。
远在足以远眺大半个校园的后山区域中,远道而来的特种兵在黑暗的掩护下,剪开了又一道封锁道路的铁丝网,他们精确绕过了野战兵的训练营地,停在了离空军学院十公里开外的丛林中。
费尔在负责侦察环境的队友报告一切安全之后,准许了大家做一个晚上的休息。早在一个星期前,他们化装成流浪者混进了大批难民中,借由事先潜入的侦查兵的接应成功偷渡入了国境,接着翻越了国境线上壁垒般的巫敷山脉,为了躲避临近的暴风雪他们不停赶路,却还是在下山途中失去了两名队友,即使有过专业的登山训练,他们依旧无法逃脱一场促不及防的崩雪,永远葬在了冰沟里。
连日的劳累并没有让他对接下来的任务有所懈怠,费尔坐在一旁看着剩下来的部下,他们都是从拉贝格尔跟随他前来的有多年默契的战友,也是悖都特种部队里面的精英,现在正有条不紊地搭着简易的行军帐篷,准备好好地消除积累下来的疲倦。
已经身在军事监控区的特种兵们没有生火煮东西吃,即使是点烟的火星也是不被允许的,只能凑合着吃些随身带着的压缩干粮。在黑暗中费尔一边吃着简易的晚餐一边开始明确下一步的行动。
“我们只有八个人,武器装备也有限,”他一边咽下嘴里干燥的颗粒,不紧不慢地说着,低沉的声音在湿冷的空气中显得很镇定,“皇家军校是敌军的大本营,这里有两万多名训练有素的军人,硬碰硬没有胜算。况且,你们也清楚,这次的行动在悖都也是保密的,一但我们失败,总司令部不会承认我们的身份。”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迷彩服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包白色的药片,均匀地分给每个人,接过它的人都沉默着,脸上带有严肃的漠然,他们已经再熟悉不过,这是氰化钾,沾到舌头的一瞬间就可以停止呼吸。
“如果不幸被俘,你们都必须服毒,”费尔用如同例行交谈一般平常的口气传达着冷酷的命令,“当然,我也不例外。我对各位的忠诚有绝对的信心,但这一次,我们无法负担泄露丝毫情报的责任,若是让敌方知道我们入侵的目的,就等于刺激盟军加快将飞机投入实战的进程。”
交代好这没有后路的后路,他不作停留,继续开始任务的话题。
“新型战斗机的原型机在出厂以后都会由空军学院最好的机师队伍进行试飞,这个惯例应该是不会变的。虽然我们采用很多手段进行过侦查,但仍没有明确原型机的具体位置,更别提一直被严密保护起来的主设计师了。我们在这里呆得越久就越容易暴露,不可能有时间对整个学校进行地毯式搜索,依我看直接去问关系者还比较省事。”
接着,似乎被缺乏水分的粮食呛到了,他咳了几下,抓起水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你们之前都已经看过岚啸成员的资料了,他们就是担任试飞的机师队伍,一定非常清楚飞机的位置和相关情况。明天我们要易装潜入空军学院,尽量在下课的时候混在学生中活动,虽然已经帮你们准备了假证件,但是也要尽量避免引起值班警卫的注意。先确定他们的位置,再根据现场情况锁定目标。我必须先强调一点,低调行事,一旦惊动了大部队,我们就麻烦了。”
“特别是你,莱奥,”他说着转头看着坐在离群的角落里,正在聚精会神地擦拭着手中一柄光亮的短柄钢刀的红发男子,那人的眼睛里藏着和蛇一般危险的信号,“我们这次不是搞突袭,在暴露身份前绝不能杀人,明白了吗?”
“哼,”他轻蔑地斜过眼睛,看着他所不屑承认的首领,“真是无能啊,费尔。”
“我可不是跟你来玩捉迷藏的,只不过是抢一份武器资料而已,那群没有上过战场的小兔崽子很好吓唬的,只要控制一个教室的学生做人质,他们的校长就会乖乖地把图纸送给我们,民主国家的政府就如同兔子般懦弱……”他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那把打过蜡般清亮的匕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非常着迷于自己所描述的那个场景,“不照做的话,那就一点点把他们的手指砍下来。”
“你真以为皇家军校是个幼稚园吗?”一个士兵忍不住揶揄到。
费尔轻哼了口气,似乎已经习惯这个家伙的思维模式了,若不是看中他出色的实战能力,他还真不想把这个激进份子带在身边。随后他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如大理石雕般刚毅的面孔,他们的唇角在暗淡的脸色下方如同一把铁锈色的锁,都是从来不多话的好士兵。
“没问题的话,就留一个人守夜,其余的人休息吧。”
“姐姐……”
俊流在深重的困顿之中被吵醒的时候,他翻了个身,听见齐洛清晰的呼喊声。
“姐姐……”
他为了让意识明晰起来而停顿了一秒,随即便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正在呻吟着的朋友身边,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那热度就如同工作过度的引擎。
正想着去搓个冷水毛巾来的时候,他的手被这个烧得意识模糊的男孩抓住了,剧烈的不适感让他忘记了力道,疼痛从那冰冷的手指传递了过来。
俊流被他不知轻重的力气捏得倒吸了口冷气,他试着挣脱却没有成功,齐洛死死抓住这唯一活动的物体,不顾一切地将他拽过去。
刚刚接触到身体的温度,齐洛便一把将他抱住了,力道之大如同猛狮死死捕获了一只瘦弱的猎物,俊流下意识用手肘撞击他的胸口,过激的反抗似乎惹恼了他,头脑中狂澜的绞痛让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住了少年的肩膀。
“啊……!”
俊流被那狠狠的一咬痛得喘不过气,他慌忙地挣扎,想要脱开这个如火钳一般滚烫地勒紧他的双臂,对方的牙齿却更深地嵌进他的肌肉里去,只有一层薄薄的衬衣遮蔽的皮肤很快渗出了鲜血。
头脑仿佛有上千条毒虫在蚕食着脑髓和神经,齐洛只觉比凌迟更加残酷的激痛,汗水不停地从他的额头上滑落到俊流的颈窝,两人的衣服都快被浸透了。他歇斯底里地抓扯着黑发少年的上衣,指甲在他洁净的背部刻画出殷红的轨迹,齐洛裸露在外的结实胸膛仿佛被水冲洗过一般,已经不再是少年的瘦削了,而已经是成年男子般的强壮,他粗重的喘息在那湿热的空气中升腾。
俊流咬牙抵受住那压力,被一个体能超常的男子当作发泄痛苦的对象并不是个轻松的差事,拼命乱动只会让撕扯的疼痛加剧而已,他索性用手反锁着齐洛,沉着下来等待理智回归到对方的意识中去。
窗外挤进的空气有着郊外独有的清澈,促狭的房间里压制着爆发,夜晚重新平静下来。少年温和地抚摸着他的脊背,直到感觉那绷紧得如同钢铁一般的肌肉终于松动了几分。
得知齐洛的情况是在午餐时候,听到多林大声抱怨他的室友一到晚上就会闹得不可开交,吵到他根本睡不了觉,俊流便私下找到了他,提出想暂时交换寝室。虽然这是明显违反纪律的行为,但多林面对仰慕已久的偶像,想也没想就应承了。
而让俊流觉得蹊跷的是,齐洛一点也不像患上重感冒的样子,他只是整天昏睡,即使在晚上痛得满床打滚,也无法清醒地认出好朋友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或是已经麻木,或是肩膀上的压力真的小了下去,痛觉有些钝了,俊流吐出一直憋在胸口的空气。他偏过头之后,意外地发现对方正看着他,那双原本没有焦点的瞳孔也逐渐清朗起来,被异常的神智折磨得精疲力竭的齐洛刚刚从梦魇中复苏。他彻底放松了施加在少年身上残余的力道,已经失去了任何攻击性。
齐洛缓慢地喘息,意识的片段从大脑里一一闪现,他想起自己是在驾驶过那架白天鹅般优美的战机回到训练场后,在模拟驾驶舱里,被那个毛骨悚然的银针刺进耳朵里,整个头部便像炸开了一般剧痛,瞬间就失去了知觉,之后便一直被乱七八糟的幻觉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