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家世低微,哪里配得上老三,一个嫡出媳妇的家世竟然和庶出媳妇差不多,她竟然有脸嫁进来?!”楚三太太和楚四太太的家世差不多,就连父兄的官职品级也极其相似,楚老太太每每回想起来都恨得咬牙切齿。
楚君逸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楚老太太对于这一点一直看不顺眼,但他没想到楚三太太都过世了那么久,楚老太太竟然还念念不忘。
“唐氏进门之后,老三更是一门心思的扑在她的身上,何曾记得楚家的危机?!”楚老太太恨恨说道。
楚君逸目光一冷,反驳道:“父亲从未忘记,他一直在为楚家寻找活路。”
“为楚家?他是为了唐氏和你!我的好儿子不是为国而死,也不是为民而死,而是因为妻子离世伤心过度而死,我都没脸提这件事。”楚老太太冷笑道:“虽然我不知老三是怎么布置他的身后事,但我知道他肯定会为你打算,既然你接手了他的那些事,应该也知道他为你做了什么,这就是我的好儿子!”
楚君逸抿了抿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样反驳,不管之前做过多少努力,在楚三老爷临终之时,的确是放弃了楚家,从而选择保他一人。
作为被放弃的一方,楚老太太有理由怨恨楚三老爷。
“唐氏不是我生的,也不是我养的,我看不上她,她也不见得喜欢我。虽然你是我的孙子,但我的孙子又不止你一个。”楚老太太咬了咬牙,眼中的戾气又加重了几分,“我对老三比对老大老二都要好,因为我差点就失去了这个孩子,但他呢?!他的眼里只有你和唐氏,对他来说儿子和妻子都比我这个亲娘重要。你告诉我,这种儿子留着有什么用?!”
吼出最后一句话时,楚老太太的情绪极为激动,手臂一扫便将身旁炕桌上的茶壶茶杯都扫到了地上。
怒吼声伴随着茶壶茶杯破碎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屋中。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既是不想说话,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君逸低头瞥了一眼滚到脚边的茶壶残片,以及溅到下摆上的茶水痕迹,而后抬起头看向楚老太太。
楚老太太别开了脸,正拿帕子擦拭着流出的泪水。
她可以体谅楚三老爷在面对楚家境况时的无能为力,但她不能原谅楚三老爷万事都只为自己的妻儿着想。
每次看到楚三老爷为楚三太太出头,她都恨不得抽死这个儿子,她和楚三老爷那么多年的母子情意竟然比不过唐氏那个女人。
楚三老爷对待妻儿越是好,她心里就越是恨他。
楚君逸有些明白楚老太太为何会这般,亲娘和老婆一起落水,你要先救哪一个?
这个千古难题到了这里,楚老太太觉得楚三老爷会选择先救老婆,她认为这个儿子忘恩负义,所以才会恨他。
这个问题注定无解,因为楚三老爷已经过世了,而他在世的时候并没有这个机会来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楚君逸来说,楚三老爷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丈夫。
但在楚老太太看来,他不是个好儿子。
“记得母亲在世时,祖母曾让母亲立规矩,一立就是一天,生病了也不能回去休息,哪怕是晕厥了,只要醒过来就要接着到您跟前侍候。”楚君逸说完又加了一句:“您对四婶都没有这么苛刻过。”
“我是她的婆婆,她侍候我是应该的。”楚老太太擦完眼泪将帕子收起,目光锐利的横切过来,“就算立了规矩又如何,老三心疼她,还不是软磨硬泡的求我免了她的规矩。”
“的确,但婆婆折腾儿媳妇很容易,只要狠得下心,不到一年就能把人给折腾死。”楚君逸淡淡的道:“父亲说过,母亲刚进门的时候您让她抄经书祈福,白天到您跟前侍候,晚上回房抄经,睡觉的时间几乎没有,一个月里请了好几次大夫,但您还是不满意。”
“那是她身子弱。”楚老太太冷笑道:“要是真死了倒好,我还能为老三求得高门贵女,对楚家对老三都是好事。”
“您对我母亲不公。”楚君逸瞥了她一眼,接着道:“您对其他的儿媳妇都不错,唯独将我母亲往死里折腾,父亲当然看不过去。”
“就凭她的家世,我凭什么要给她好脸色。”楚老太太冷哼道。
“但凡您有个差不多,父亲都不会明着跟您作对,母亲也想做个好儿媳,可这个前提是您不要总想让母亲去死。”楚君逸勾了勾唇角,但眼中却不带一丝笑意,“所以说,这个问题无解。您越是针对母亲,父亲便越是维护她,因为父亲不想让母亲死,那就只能违逆您的意思。”
闻言,楚老太太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婆婆让儿媳妇立规矩,这是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但婆婆想把人给折腾死,还是有些过了。
楚三太太进门时也想做个好妻子,体贴丈夫,孝敬公婆,可惜楚老太太想要的不是她的孝顺,而是她的命。
楚三老爷知道楚老太太看不上这门亲事,但她对待两位嫂子的态度还算不错,所以他也没想过亲娘会把他的妻子往死里折腾。
等到发现的时候自然要出面阻止,而楚老太太也因此恨上了他。
在楚三老爷的严防死守之下,楚三太太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楚老太太时不时的抽风行为也是踩着儿媳妇在跟儿子打擂台。
不过,楚君逸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会和楚老太太坐在这里讨论起以前的事情。
楚三太太的死和楚老太太没什么关系,而她再恨楚三老爷也不会想让儿子去死,因为楚三老爷过世时,楚老太太表现出的伤痛并非作伪。
“楚家的事……不知祖母有何想法?是任由祖父和大伯父折腾,还是最后搏一把?”死者已矣,楚君逸也不想多提,只是问起了这个问题。
“搏?怎么搏?老太爷将整个楚家都搭了进去,老三到死都没能想出办法来,你当你能有办法?”楚老太太嘲讽道。
楚君逸挑了挑眉,问道:“祖母是觉得楚家没救了?”
“不然呢?”楚老太太瞪了他一眼。
楚君逸缓声说道:“记得当初分家之时,祖母将自己的嫁妆和体己都分了出去。还有二伯父,以他的为人不可能那么干脆的离开侯府,楚家的情况应该是祖母告诉他的吧?”
昱亲王的事情瞒得很严,按理说楚二老爷不应该知道这件事,但楚老太太知道的话很可能会告知给儿子,能保一个是一个,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努力过了。
楚老太太冷笑不语。
见她如此,楚君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楚老太太想要保住儿孙,但楚老太爷不停的在拖后腿,想来她对楚老太爷的怨恨不止是因为白姨娘,还有楚老太爷将整个楚家都拖下水的行为。
那些年她不停的作,大概也有发泄的意思,楚家已经没救了,事发之后谁都救不了他们。绝望一直充斥着她的内心,但她又不能将事情说出去,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让她异常难受,那么其他人自然也就别想好过。
难怪楚老太太对待楚家子嗣问题的态度那么诡异,有的时候急得不行,但有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在乎。
一旦楚家定罪,十岁以上男丁尽数问斩,幼童和女眷入官奴籍,下场自不必说,与其到时伤心,那还不如不生。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昱亲王还没有谋反的意思,楚老太太心里也升起了希望,或许真能让楚家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