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嬷嬷拿着手中的药膳,脚步匆匆的走进寿安堂。
远远而来的药味,让二老太太微微蹙了蹙眉头。妙丫头那事儿这些年一直都梗在她心头,董姨娘无数次的在她跟前求情,她愣是没跨出那一步。可董氏那一番话她却细细想了多年,朝堂的动向她也是冷眼瞅着,什么四王爷受宠,朝臣皆称称赞他为贤王,这些到底是表象罢了。毕竟,四王爷生母如今的良妃出身着实是卑贱,不过是个宫女。
宫里母凭子贵,圣上纵然再糊涂,也不至于真的把江山社稷交给这样一个人身上吧。
何况,东宫这些年倒也算是安稳。多年前就已经有传言说圣上动了废太子的心思,可这些年过去了,太子殿下还不稳稳的坐在那个位子上。
思寻着这些,二老太太忍不住腹诽几句。也因为这个,她觉着再犹豫下去,怕是要错失良机了。更不用说,老五那日回来,竟然说太子殿下偶尔提及了妙丫头。
就凭着这个,她真的不能够再置若罔闻。
“主子,您莫不是后悔了?”安嬷嬷一进门就看到二老太太那微蹙的眉头,这些年她也诧异着呢,三房都搬回东府那边儿去了,按理老太太也改把六小姐给放出来的。可老太太愣是没点头。董姨娘苦苦哀求,就是自己看了都觉着怜惜的很。
她还以为老太太这是真的对六小姐不管不顾了,可昨个儿却出人意料的让人把六小姐给放出来。
她这当奴才的,瞅着这些痕迹,心下着实是有些不解。
看安嬷嬷这神色,二老太太微微勾了勾唇角,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内宅妇人,前些年全都仰仗着东府生存。这几年因为三房回了东府,两府真正算是撕破了脸,是以,她也难得的硬气了一回,愣是没向东府低头。而是全权的把西府的事情交到了五太太郭氏手中。
也算她没看走眼,郭氏那庞大的嫁妆,那稳重的行事,人都说她比之萧氏,都要伶俐几分。
当然了,看着郭氏做大,成了这西府真正的女主人,二老太太心里也是挺不是滋味的。可不管如何吧,这关起门来,总还是西府的人。总比在东府那老婆子面前丢脸了的好。
而且郭氏这人吧,虽不完全得她的心,可她给老五生了两子一女,又主持中馈,没让西府弄成一团糟,明面儿上也尊她这个婆婆,就念着这些,二老太太也只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六丫头的事情,郭氏却是和她生了嫌隙,怨不得她这么不理解,其实二老太太也有些琢磨不透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可不管如何吧,她总想赌一把。
二老太太目光闪烁,看着安嬷嬷,感慨道:“郭氏不理解我的用心,我也没这个功夫和她计较。我自来都是爱面子的,她主持中馈这些年,西府仰仗的是她外面那些铺子,茶庄带来进项。人说出去,都说我们西府的亏了她。”
“我这老婆子虽说老了,可没瞎,也没聋。就这么下去,外面那些人不定怎么说我们西府一身的铜臭味。还得靠着一个女人才能立起来,实在是让我面子上亏的很。”
“若太子殿下没有提及妙丫头,我可能也不会有这心思。可你也听老五说了,隔了这么多年,太子殿下竟然还记得妙丫头,这就值得寻味了。我们只要偷偷的把妙丫头安置在太子殿下身边,若是得了荣宠,等太子殿下荣登大宝,我们西府可就是另一番情景了。你说不是?”
安嬷嬷恭敬的奉上药膳,微微顿了顿,接话道:“主子思量的周到,奴婢哪里敢妄言。只是五太太那里,为着这事儿今个儿早上都没给您来请安。这般置气,如此下去怕是不好。”
二老太太知道安嬷嬷的忧心,若说西府置气离了萧氏,没能乱了套,可这个时候若是没了郭氏,那真的再也难找出合适掌中馈的人来了。她年岁已高,也不想看府邸折腾的乱七八糟的。她又疼爱老五,自然是不可能真的和郭氏僵着。
“好了,这些道理我怎么可能不懂。只是现在关键时刻,若是真的错失这个机会,以后怕是后悔都来不及。郭氏这些年的辛苦我也都看在眼里,可她这么辛苦却没个玲珑心,有些时候也得眼睛睁大一些,善于捉住机会,她就是个死心眼儿,我说再多也无用。就等着妙丫头得宠之后,让她自打脸吧。”
说着,二老太太接过安嬷嬷手中的药膳,拿着勺子轻轻抿了一口,瞬间唇齿间尽是苦涩。
看着碗里乌黑的药汤,她敛目又道:“若这次真的成了,以后有了诰命,不知道东府那位会是个什么表情。”
闻言,安嬷嬷心头突地一紧,她不知道怎么了,她总觉着心里慌的很。
六小姐性子执拗,多年被关在庵堂老太太都没发话吧她放出来,也没给些安抚。她并不觉着六小姐会真的感念主子的恩典。
可这些话她当奴才的又不好说,就怕这个时候泼老太太一头冷水,更让老太太觉着她是故意的离间六小姐和她。
望湘阁
董姨娘一双手颤抖的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周锦妙。
想到这些年自己只能够隔着窗户看女儿几眼,她不由得有些晃神。
好在是,现在终于一切都过去了,她什么都不求了,只希望女儿能够好好的。
“妙儿,姨娘知道姨娘没用,这些年在老太太面前苦涩多回,都没能让你早日的解脱出来。可这些已经成为旧事了,这次老太太肯放你出来,可见她还是怜惜你的。”
怜惜?!
周锦妙漫不经心的咬了口橘子,嘴唇微微有几分自嘲的看着董姨娘。
看着她这眼神,董姨娘心里一阵瑟缩,喃喃道:“妙儿,你也别怪老太太。当年那事儿,是东府你伯祖父施压,否则老太太也不会这么狠心的。”
真是个蠢货!周锦妙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苦。若换做三太太萧氏,朝姐儿出了这样的意外,她肯定有法子善后的。可悲的是,她是从董氏肚子里出来的。就因为老太太把她放出来,她就能够忘记过往的一切,如此感恩戴德。
她经历的那些难堪,夜夜的无助和孤寂,内心的不甘和愤恨,哪里这么容易就忘记。
“过不了多久,朝姐儿也要及笄了吧,姨娘,你可听说三太太为朝姐儿相看了哪家没?”
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懑,周锦妙淡漠道。
这个,董姨娘还真是被问住了。
她看了看周锦妙,心里觉着一塌糊涂。这些年她一心都挂在女儿身上,哪里顾得了别的。何况,自打太太和老爷回到东府之后,东西两府就鲜少来往了。更何况,她身份尴尬的很,是以也鲜少有人在她面前说些什么。
想及此,她脸色有些讪讪道:“甄亲王府世子那次你约莫是知道的,这之后,便是你大姐姐弥留之际,想让四小姐做四皇子的继室。后来因为贤妃娘娘被非处,四皇子也跟着被问罪,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之后,也就再没闻着什么风声。”
周锦妙冷哼一声,眉宇间满是嫉妒:“太太还是那般护着朝姐儿,肯定是要细细谋一门再合适不过的婚事的。”
提及婚事,董姨娘不由得就有些犯愁。
依着她的心思,她希望女儿能够离开京城,哪怕是嫁个书生,也好过和太子殿下有什么牵扯。
之前若说她还有些野心,可这些年她也想明白了,妙儿卑微的出身还有当初东宫那荒唐事,太子殿下哪里可能真的对她好。即便是这个时候再起了兴趣,也不过是一时罢了。
老太太那边的意思,该是要把妙儿安置在外面,就这么和太子殿下不明不白的。这样的事情,比别家安置外室都要上不得台面,董姨娘私心觉着不好。
可她又怕她多说,惹了妙儿不高兴。
见董姨娘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周锦妙自然已经揣摩出了她的心思。
她眉目间一阵厌恶,是得,她最见不得就是她这不争气的样子。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她以为她总该是有些变化的。可非但一点儿都没有,反倒是愈发的立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