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的对弈看起来风轻云淡,其实其中的凶险只能用没有硝烟的战争来形容,不光比的是各自的心机谋略,更重要的是信息的收集及整理能力,消息自然有真假之分,能不能从缤纷的信息中找出正确而又关键的信息往往就是胜负的分际。胤祚所布置的局说穿了也很简单,就是利用一个信息传递的时间差,给胤禩一个真中带假的消息,而对胤禛则是全力封锁消息,让他除了官面上的消息之外得不到有用的信息,然后再根据胤禩的反应来决定该如何走下一步——放出谣言是第一步,虽然胤祚其实也不敢肯定白莲教就一定是胤禩的爪牙,但将这个屎盆子先扣到他头上,扰乱其心智,接着制造出与胤禛联手坑胤禩一把的假象,让胤禩去疑神疑鬼,这是第二步,至于第三步该怎么走就得看胤禩如何反应了。
无论是胤祚还是胤禛其实都很想击垮胤禩这个小集团,无他,这货在朝野的势力太大了,能纠集起来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胤祚还是胤禛要想顺利登基都不得不面对胤禩的压力,更别说一旦上台之后想要推行自个儿的主张必然会遭到胤禩一伙子人的抵制,若是能成功灭掉胤禩,胤祚、胤禛哥俩个绝对不会手软,不过这其中又有所差别——现如今胤祚占上风,胤禛不得不暂时跟胤禩结盟,当然这个盟约其实就像纸糊的墙,一点儿都不牢靠,若是让胤禛完成了九省的摊丁入亩策子推广工作,回手跟胤祚合伙坑胤禩一把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恰恰在山西事变的消息传来之时,正是九省田亩丈量接近尾声的时候,这又如何不让胤禩起疑心,只可惜他即便是起了疑心也没法子去找胤禛问个明白,该如何破这个局就成了胤禩的难题之所在。
说实话,留给胤禩的反应时间已经不多的,一旦九省的田亩数据都到了京,胤禛手中有了数据,制定税制、下文执行却是不难的事情,到了那时,若是胤禩再跳出来说田亩丈量有问题,要求重新丈量不是不行,只不过如此一来,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出现:圣上震怒之下,下旨查办那些个做手脚的官员,并按照胤祚在山西搞的那一套重新开始,老四固然是没讨到好,可这么一来,依附胤禩的大小官吏就可能会离心离德,一旦没了这帮子官吏的支持,胤禩就只是一个闲散王爷而已,啥都不是了,这样的结果只能是胤禩与胤禛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胤祚,不过若是能彻底毁了老四也成,只要老四撑不住了,到了末了老四也只有彻底投靠胤禩,至于那些个官员再下一些功夫、给些甜头重新凝聚起来倒也不难,问题是胤禛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一旦胤禛、胤祚这兄弟俩原本就有协议在,最终倒霉的只会是胤禩自个儿。
无论胤祚、胤禛兄弟俩在背后是不是有协议,山西的局已然被胤祚蛮横地破了,至于剩下的几个小局能不能起作用,胤禩根本不抱太大的希望,到了这个份上,留给胤禩的选择机会其实并不多了,要嘛趁着胤祚不在京中之时,全力发动攻击,彻底将摊丁入亩的事儿搅黄了,让胤禛没了本钱,不得不投靠自个儿;要嘛就选择僵持,除开到了京的那几个省外,其它省的数据全部毁去,让胤禛没法子尽全功,不得不继续耗下去;至于坐等胤禛腾出手来,倒霉的只能是胤禩自己,该如何决策着实不易。
毅亲王府书房内,邬思道一脸子平静地拈起颗棋子轻轻地放在了棋盘上,笑呵呵地说道:“十四爷,你又输了。”
胤禵嘿嘿一笑,伸手搅乱了棋局,做了个鬼脸道:“邬先生您这是趁火打劫,本王这心里头乱糟糟地,要不然本王也不见得会输。嘿,邬先生,依您看来老八究竟会怎么布局?”
邬思道笑了一下,一伸手道:“这几日王爷已经是第三十次问这个问题了,别废话,拿来。”
胤禵有些子不怎么甘心地掏出了张百两银票道:“邬先生,本王不下了,再下下去只怕本王就要喝西北风了,嘿,等这事了了,本王再找先生作个了断,好歹也得将本扳了回来。”
胤禵的棋原本不在邬思道之下,只是这些日子心神不宁,下棋总输,前后算下来已经输给邬思道千把两银子了,可每回问邬思道老八的可能举动时,邬思道总是说你能下赢我就告诉你,可老十四偏偏总是输,心痒难搔还真是憋得够呛,眼瞅着邬思道收起了银票子,不由自主地又问道:“邬先生,老八会不会来个鱼死网破,一举搞垮老四?”
邬思道笑着道:“十四爷是不是还想再下一盘?”
“不了,本王还想留着钱自个儿乐呵呢。”胤禵摇头敬谢不敏,可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邬思道轻笑一声道:“十四爷急个甚,今日内必然有消息传来,我们等得起,八爷可是等不起,若是玉露料得不差,八爷只有一条路可走——拖!”
胤禵一激动,刷地站了起来道:“这么说来,老八是打算毁了其它三省的数据了,那我们岂不是白忙乎了这些日子,不行,本王这就下令让人去将数据搞回来,怎么着也得让老四、老八去狗咬狗一场。”
“十四爷少安毋躁,此时再有行动已然来不及了,不过现如今的局面对我等而言其实更好,若是四爷、八爷斗将起来,这朝局必乱,乱了的朝局对六爷也算不上什么太好的事情。”邬思道笑了一下道。
“可是……”老十四有些子不甘心地说了半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