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卿本来喝了一壶,面庞滚烫,正趴在桌子上休息,恍惚中听见一阵阵仙乐般的声音,隔着重重竹帘,她听见外面的拍手和叫好声,这声音不知怎的忽然又低下去,然后变成一片异样的沉默。
就像是滚烫的沸水中突然落尽了冰块,她听的兴起,只得抬起头来看是出了什么事情,却看见一个少女躲在雅间旁,扒拉着珠帘往外看,过了一会,便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
“这锭银子都给你,小娘子,出来唱曲儿吧。”
掌柜笑道:“公子真是客气,十文铜钱一首曲儿,浅夏姑娘就是唱到嗓子哑,今晚也挣不到这一锭银子的。”
“哦?既然如此,本公子倒是有个挣钱快的好办法。”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宁卿听到这里,便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她侧头去看那个小姑娘,她此刻深深埋着头。
宁卿心头不由一丝触动,她站起来,端起桌上的竹叶茶一饮而尽,顿时觉得利落很多,眼睛也定焦的更准确了:“你怎么了?”
小姑娘没说话。
“你怎么了?”她走上一步,那个小姑娘头也没有抬起来。
“喂。”她蹲下身,拍了拍那个小姑娘的肩膀。
透过酒馆晕黄的灯光,她看见少女的脸庞绯红一片,从脸颊红到了脖子间。
宁卿忽的笑起来,她仰起头,看见酒馆的上方,那纵横交错的横梁木架,恍若交错的伤口,她伸手抓住那道小小的竹帘,带着酒意的声音憨甜慵懒,还有说不清的情绪。
“原来,是羞的脸都红了。”
少女双手按住脸颊,有种心事被拆穿的尴尬和薄怒。
“也是,这样的男子,和下面那些人是不同的。或许,很久才能遇见这样一个人呢。”她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既然如此,不如,我帮帮你。”
什么事情都是一样,什么人又有什么不同?宁卿抓住珠帘的手收紧,尖利的竹帘割伤了她的手,但是她却似乎没有感觉,这一日,所有汹涌的情绪需要一个出口,她一扬手,整张竹帘被扯了下来。
那个原本还在下面叫嚣无意闯入到这个酒馆的贵公子便目瞪口呆的看着上堂的就这么暴露出来,然后,他看见那个声音黄鹂般的卖唱女木鸡般呆滞在原地,下一刻,随着被扯落的竹帘整个人滚了下来,正好落在他面前。
和刚刚的感觉完全不同,眼睛虽然大,却少了明动,皮肤蜡黄,紧绷有余,滑腻不足。
所有的想象被破坏了,他忽的失去了兴致,然后那个扯掉竹帘的始作俑者此刻眼波如水,踩着虚晃的步子走下来,她只有一张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脸庞,但是一双剪水秋瞳波光潋滟,看在谁身上,就像小鼓在敲一般,明明已经酒至半酣,偏偏一张脸皮还是那般的白皙。
白的那样不正常。
她走过贵公子旁边时,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姑娘,你好像喝多了?”
手上的触觉那般细腻,他的声音顿时柔了两分:“不如,我送你回家?”
卖唱的少女气的在地上一蹬脚。
“好啊。”宁卿转头看他,她的眼睛缓缓从在场的人脸上扫过,有鄙视,有羡慕,有沉默,还有更多的不屑一顾。
然后,她的目光顿下来,停在下堂那个角落里,那里,有一个沉默的身影,正在默默的浅酌,仿佛周遭一切,和他丝毫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