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妃转头去看皇帝,他亦是不置可否的模样,显然是由着太后的意思,她银牙暗咬,正要说话,慕容昕端了一杯酒过来,并不是正统的拜见,而是带着撒娇的赖皮:“孙儿多谢皇祖母做主。”
他眼睛看着母妃,坚定无比。
陈贵妃气的几乎吐血,义甲在衣袖差点划拉出丝线,真是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白眼狼。
她强挤出笑脸:“太后,您就听永旭这孩子瞎说,这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个钟无艳也能看成夏迎春。北境的事情,实在不宜在这寿宴上张扬,别的只不说,就曾经宁小姐屈身女閭,那是什么所在,陛下也是知道的。将来永旭就番,这一方之主,女眷的榜样……”
太后被她的话引了过去:“女閭里也各有不同,宁小姐是在浣衣院,都是清白的辛苦事。”
陈贵妃顺势加油:“四千千男子之中,就是在浣衣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况且宁小姐又生的这样‘可人疼’——哎。”她意味深长叹息了一声,做出怜悯的意思,“也是作孽。”
太后一时顿住,怜悯的看向宁卿。
慕容昕放下酒杯,沉声道:“母妃!”
“皇家血脉不容有损。”陈贵妃抛下高高的帽子,语重心长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外征战,也不曾好好侍奉在你父皇祖母身旁,更没有机会好好见过长安国色天香的闺阁千金。眼下,是该定下,但是,何必这般着急——”
慕容昕看着陈贵妃:“儿臣生在长明宫,长在长安城,战在安北城,潜行北狄原,万般繁华,曾一一亲览,千般风景,已尽入胸怀,而今,留下的,也就这一人尔。您不喜欢阿恒,不过是因为她曾经落难女閭,但是如果您真的认真去查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您一定不会惊讶儿臣的决定,在孤注一掷的时候,在背腹受敌的时候,在儿臣毫无把握的时候,甚至在儿臣被刺杀的时候,陪在儿臣身旁的女人,只有她。不问结果,不问富贵,甚至不问生死,就算她并没有美丽的容貌,也没有倨傲的家世,只是一介不起眼的民女,她已经得到了我的承诺。此生——非卿不娶。”
他缓缓走过去,站在宁卿身前数米,跪地叩首:“皇祖母,您曾经说要赏孙儿一个礼物——”
陈贵妃几乎不顾的唤道:“永旭!”她喘着气,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厌恶的妥协:“如果你整的喜欢,母妃会向你父皇求旨,作为侧妃吧。”
她做出了自己能给的最大的让步:一个已经没有家世荫庇的落魄小姐能成为当红的亲王的侧妃,那也是极为尊崇和提拔的身份了。
太后浅浅舒了口气,这个决定她也是觉得可以接受的,从陈贵妃的角度来说,她的顾虑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宁妃低低的喊了宁卿一声:“阿妹。”还不去谢恩。她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便顿住了,宁卿半垂着睫毛,眼眶中有晶莹的水光,那些潋滟的光芒在她眼眶中缓缓打转,就是不曾落下。
慕容昕道:“儿臣要她做儿臣的正妃。唯一的正妃。”
陈贵妃气极,几乎再也顾不得,张口便要将那还未最后确认的秘密说出来:这个女人根本不能生养,但是从安北城带来的那个大夫只是一面之词,她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要求太医验明正身。
皇帝终于开口了:“好了,此事便如此定下。永旭,男儿切不可感情用事,当以天下为大业。”
慕容昕还要说话,皇帝已经扬手示意他安静。太后的盛宴,皇帝不想有任何不愉快,况且,一个无足轻重的侧妃,的确也是他可以接受的。
慕容昕吸了口气,生生忍住,来日方长,他会有很多法子将她从侧妃变成正妃。
这般轻描淡写的赏赐,这么一群执掌生杀夺予的局外人,他们当着她的面讨价还价,议论着她,争夺着她,和曾经,在女閭里面那些投壶讨赏的兵役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一个人会顾虑她的看法,甚至,就连那个还在地上的人,可能也并不曾真正明白她曾经说过的话,然后,就这样随随便便决定了她的后半生,妄图将她带入她最厌恶的尔虞尔诈和深宫梦魇中。
宁妃对这个结果差强人意,但还是可以接受的,她轻轻推了推妹妹:“妹妹,还不去谢恩。”
呵,谢恩。宁卿抬起头来,巨烛的微光照射在她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恍如流淌的水银,她俏生生站在那里,明明是让人不能逼视的艳丽,偏生让人生出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傲骨。
她缓缓走上前去,拜倒在皇帝面前,额角触地,沉闷的一声,庄严而凝重。
“陛下,当日您平反宁家时曾经对臣女说过,如有所求,尽可提出。臣女此下有一求,还请陛下允诺。”她抬起头来,光洁的额头已经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