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陆雨歇才反应过来,他缓步上前,站定到唐烟烟方才所站的位置上。
耳旁的风依然在吹,淡淡草木气息里,再没有她的味道。
陆雨歇用力深呼吸,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的味道铭记在心底。
不可能的,他怎会选择别的人生呢?
就算一样是穷途末路的结局,他也想再次遇见她,想在明媚阳光下,看到她的笑脸。
哪怕用尽一生去争取,他也甘之如饴。
……
十年、百年、千年,光阴是如此漫长。
在岁月流逝的无数剪影里,陆雨歇总是独自一人。
他越来越强大,威望越来越高,与此同时,他的心也越来越清冷坚硬。
有时候,陆雨歇甚至怀疑,年少时期的那一场邂逅,会不会只是他臆想出来的梦。因为过于脆弱孤寂,他才会幻想出一个不存在于世的女人,不弃不离地陪伴他么?
为了证明唐烟烟是否真实出现过,陆雨歇踏上找寻线索的路。
他去往恒山派,试图找到他记忆或幻想里,与唐烟烟有过往来牵扯的故人。
然而,恒山派已经不存在了。
年轮滚滚,总有许多人或物,被掩埋在岁月的长河里。
能屹立不倒的常青宗派,终究少之又少。
陆雨歇满载失望而归,那个叫唐烟烟的女人,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好像越来越淡了。
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将与她相关的记忆,从他脑海里慢慢擦去。
又或许,是他已经成长到足够独当一面的地步,这世间不再存在令他畏惧的事,所以,他便不需要那个曾给过他慰藉的女人了?
一次又一次,陆雨歇都理智地告诉自己,她只是他年少不成熟的一段绮梦,她是虚假的幻影。
可他总会不自觉地念出那三个字,或在白日,或在深夜。
“唐烟烟。”
像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它在警醒他,不该忘了这个名字。
百年过去。
陆雨歇回宗门途中,意外救了两个刚筑基的小修者。为他们疗伤毕,陆雨歇特意守到两人的长辈前来,这才打算离开。
他们长辈是个脸上爬满皱纹的佝偻妇人,因寿元将尽,已不能用仙力维持年轻的面貌了。
陆雨歇与之见礼,转身欲走。
老妇人却忽然叫住他。
“你、你是陆雨歇吗?”注视着那抹高不可攀的挺拔背影,老妇人脸上尽是不可置信,她浑浊的眼睛因激动而焕发出异样神采,嘴唇接连颤动数下,她终是开了口,“你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请问,你是?”陆雨歇回过身,他面无波澜地看着眼前的老妇人,任他如何搜刮,亦无法将她与他认识的面孔重合在一起。
“仙尊不记得我也是正常,如今仙界,早就没人记得恒山派了。”老妇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语气沧桑又唏嘘。
“恒山派?”眉目微动,陆雨歇眼底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异色。修炼到他这般道行,就连泰山崩于眼前,亦能宠辱不惊,这便足以表明,听到恒山派这三个字时,陆雨歇的内心究竟有多震惊。
“原来仙尊还记得恒山派?陆公子,我是袁兰啊,你还记得我吗?”老妇人难掩惊喜地仰起头,神态似哭似笑。
袁兰?是她!陆雨歇残存的模糊印象里,袁兰是与唐烟烟关系要好的恒山派女医修。
陆雨歇下意识屏住呼吸,这是否可以证明,唐烟烟曾真实存在?
袁兰情绪顿时有些失控,她一直在用袖摆擦拭眼眶,两个后辈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老祖母,又忍不住偷偷打量陆雨歇。
“袁姑娘,”陆雨歇尽量掩饰内心的急切与忐忑,“你可认识一个名唤唐烟烟的女子么?”
“唐、烟烟?仙尊容我好生想想,”袁兰迷茫回忆片刻,这才摇头道,“请问仙尊,她是恒山派弟子么?为何我不认识此人?”
陆雨歇神情瞬间凝固,半晌,才回过神。
他眼底满是失落苦涩,原来唐烟烟真的是他臆想出来的女子。
压下心头起伏,陆雨歇取出一颗丹药,将药瓶递给袁兰:“此丹能助你突破境界增加寿元。”
“不不不,这丹丸如此贵重,我绝不能收。”袁兰坚决地摆了摆手,无功不受禄,她不能凭过往的微末交情,就心安理得接受馈赠。
“当年我在恒山派,颇受姑娘照拂,此丹权当聊表谢意。”
“论起照拂,陆公子对我曾有救命之恩!那会儿……”思及此,袁兰蓦地皱眉,她总觉得,她好像忘记了某些事情。年少时期的陆雨歇沉冷孤傲、独来独往,并不曾对哪位姑娘格外侧目。她与他究竟何时有的几分薄交?为何漠然无情的陆雨歇竟不顾险境出手救她?
袁兰久久不接,陆雨歇侧身,把丹丸递给直直盯着他看的小修者,告辞道:“袁姑娘,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见。”
语罢,踏空而去。
白云悠悠,那抹圣洁的背影已然远去。
袁兰的耳边,两个外孙正叽叽喳喳,诉说着对陆雨歇的满腔澎湃。
遥望天际,袁兰动了动嘴,她好生困惑,她似乎应该告诉陆公子一些什么,可她想对他说的,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