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若上午去视察了田里的水利设施,高展明和种司农的官吏研讨之后定下了一套计划,在田间挖了道沟渠直通江岸,把江水引入田中,再用水车灌溉,大大减少了人力,丰沃了土壤。如今已经初见成效。
高展明问李景若:“老百姓对新的设施如何评价?”
李景若什么也没说,笑吟吟地对他竖了根大拇指。
高展明喜不自禁。
李景若道:“咱们上山去看看茶田种的如何了。”
高展明和李景若一路爬上了半山腰,去视察茶田。官府收了茶叶的生意作为官营,李景若手下的几州府的茶田都被他收完了,现在他手里有两种茶田,一种是直接从过去的茶农那里收来的,另一种是他自己新开辟的试点茶田。新种的茶还没有那么快发芽,不过收来的老茶田已经熟了一批茶了。
李景若和高展明在山腰上找了块大石头坐下,茶农捧着两碗滚热的新茶递上来:“今早上刚采的的露水煮的茶,两位大人尝尝,香着呢。”
高展明看了眼碗里嫩绿的茶尖:“这是刚采下来的?”
那茶农笑道:“昨儿才采下来的。高大人放心,这是生茶,就这么喝,使得。”
那厢李景若已经喝了,喝完之后皱了下眉头,旋即舒展开:“好茶。”
高展明也喝了一口。生茶极苦,但这苦中又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苦而不涩,等到茶水下肚,口中的苦味全消了,舌尖上残留的竟隐隐是甜味。他也不由赞道:“果然好。”
那茶农憨厚地笑道:“咱们嘉州的茶原本就是极好的,山上雨水足,雾水也足,可惜了就是不出名,比不过西湖的龙井。”
高展明将茶碗放到一旁,道:“西湖的龙井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咱们没必要跟他们比,咱们这是竹叶青,和龙井当然是不同的滋味。”
李景若对那老农点点头:“你先回去吧,多谢你了。”
那老农接过两个空茶碗,鞠了躬,走了。
李景若问高展明:“你觉得怎么样?”
高展明道:“我觉得挺好,我在宫里喝的贡茶,也不见得比这竹叶青好到哪里去。那茶农说的不错,的确是名气小了点,不过蜀地因为山石嶙峋,地势险峻,向来封闭,没传的天下闻名,也不见得是不好。”
李景若问他:“你觉得靠这茶咱们能发大财吗?”
高展明笑道:“能,怎么不能,你可别小看了做商人的,只要有本事,就是一把枯草也能卖出上好的茶叶价,更何况,这茶确实不错。”
李景若道:“蜀地的茶,除了每年当做贡品进贡给朝廷的部分之外,一直都是在蜀郡自销,很少传到外头去的。”
高展明道:“咱们就得把他传到外头去。在蜀地卖,价钱太低了,赚不了多少银子。送到外头去,物以稀为贵,外边没有竹叶青,可能能卖个好价钱。行商的就是这点用处,那西湖龙井再好,没有商贾把他带出杭州,天下又有哪个知道他好?做生意无非就是两点,第一点是货物,咱们已经有了,第二点就是噱头。造噱头我在行,我去写个奏疏,递到宫里去,再派人打个金轿子抬着几百斤茶叶送进京去,不怕天下人不知道咱们蜀地的竹叶青。”
李景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看来高兄对行商一事颇有心得?你做过生意?”
高展明一惊,忙道:“李兄不也什么都通点吗?人活在这世上,总有点特别的兴趣。”
李景若道:“嗯,这件事就让你去办吧,你花出去的银子,想办法再挣回来。”
两人视察完茶田,从山上下来,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肩并肩在郊外漫步。高展明和李景若来嘉州已经一年半了,刚来的时候,嘉州正是被蝗虫侵害的世界,田里颗粒无剩,昏天暗地的蝗虫,一片惨景,简直如同人间地狱一般。可现在,土地肥沃,垂髫小儿在田埂间嬉笑打闹,农夫农妇挑着担儿唱着歌恩恩爱爱地往回走,一片乐景。
高展明不由得感慨道:“李都督果然治理有方。”
李景若笑道:“同喜。”
高展明望了眼广袤的农田,脸上禁不住浮起一阵笑意。能亲眼看着自己治理的城池从荒芜变成富裕,这种满足感,实在令人膨胀。可膨胀过后,又会变得空虚。他还想要更多,更多的!
第八十章 李景若的话实实在在地触动了高展明的心。
“啪!”
一卷折子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郭玉莲忙跑过去将折子捡起,退到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高嫱的脸色。
仙居殿中只有三个人,高嫱、高元照和郭玉莲,其余的宫女太监都被支了出去。气氛很压抑,谁都没有说话,郭玉莲感觉背上都被冷汗沁湿了,汗水顺着他的脖子往衣服里滴,他却不敢擦。
高元照道:“再这样下去,赵家的势力恐怕压制不住了。”
赵贵妃的父亲赵亢原本是范阳镇兼河东镇的节度使,这两年他一直和平卢镇节度使刘强走得很近,高家也试图拉拢刘强,然而刘强对两大家族的态度始终都是左右逢源,两边敷衍。平卢镇就在范阳、河东二镇边上,如果赵家要用兵,平卢镇就是一道屏障,如果高家能把刘强收为己用,对于赵家而言就是一个威胁,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刘强家里有个儿子,到了适婚的年纪,一直尚未嫁娶,于是这两年来高家和赵家从家族中选出了几个适龄的未婚女儿一直向刘强说亲,刘强推脱儿子年纪小,一直也没答应。可是今年……
被高嫱摔在地上的那张折子,是刘强的儿子与赵家女儿定亲的消息,要嫁给赵亢儿子的正是赵金燕的嫡亲妹妹赵玉莺,赵亢还写了折子上来请皇帝亲自给他们两家赐婚。
高家气得不住发抖:“该死的赵亢……该死的刘强!一群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平卢节度使和赵家定亲,就相当于他终于堂而皇之地站了队,投靠了赵家。这样一来,赵家手中就相当于握有三个重镇的兵权,越发地风光无两了。
高元照深吸了一口气,不住摇头:“太后,依我看,那刘强也未必是心甘情愿的,据我所知,这两年来赵亢一直在暗中打压刘强,不断派兵去滋扰平卢,打压平卢的物价,伪装劫匪抢走平卢的军粮……刘强迫于无奈,才不得不与他结亲……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转圜?”高嫱冷笑:“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是那刘强自己说的?”
高元照道:“是他亲口对我的耳目说的。”
高嫱没好气道:“大哥,他怎么说,你便怎么信?你何时如此天真了?你的耳目,只怕刘强正是知道那是你的耳目,才故意说了这番话给我们听。他要是真的被逼无奈,这些年被赵家欺负的时候,为何不往京城里递折子?他明知道我们早就想治理赵家,只是一直苦无理由,假若我们早先知道,会不趁机往平卢派军助他?他要是早点答应了和我们高家的亲事,赵亢敢如此嚣张地欺压他?他如今和赵家的亲事都定了,再说这些话来卖我们一个好,想两头不得罪,真拿我们当好欺负的了!”
高元照叹气:“那赵家仗着自己地处边陲,目无王法,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就是想治理他,又没有理由往范阳镇派兵!这下可如何是好!”
高嫱眯了眯眼,道:“决不能让他们结亲成功!现在赵家坐拥范阳、河东二镇,已如此嚣张,再多了刘强这个亲家做助力,岂不是更不把我们高家放在眼里?!”
高元照皱着眉头沉思片刻,道:“要不然,就给皇上选秀,暂时禁止民间婚嫁,拖延时间。”
高嫱道:“那刘强现在有心跟赵家结盟,便是我们能拖延几个月又如何?得想法子彻底解决了这桩事才行!”
高元照问她:“太后,你有什么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