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会儿沈妙,又摇头叹道:“不过想想也是,平日里看你对这三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当是没有动心了。我瞧着话本子里写的,动心的姑娘家要‘面红如霞,小鹿乱撞’。你心里的鹿,横竖是还没生出来吧。”
沈妙听着罗潭这乱七八糟的一番话不觉好笑,就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的事情管这么多做什么,莫不是病了。”
“你别说,”罗潭捂着自己的喉咙:“这几日嗓子眼儿干的紧,只怕是晚上出门吹了风,本想找高大夫替我瞧瞧病,这几日却连影子都没看到。”罗潭有些不满:“真是没有医德的大夫!”
沈妙有些无语,且不说高阳的真实身份是大凉的朝臣,便是在明齐,好歹也是个御医,成日来给人看个头疼脑热的,也就只有罗潭做得出来了。
……
却说另一头,沈冬菱正在府里梳妆打扮。今日她打扮的格外素淡,几乎是有些不施脂粉的意味了。穿着一件松香色的百棠长裙,那衣料自然是极好的。不过首饰也都以简单的玉饰为主。
杏花左瞧右瞧,就道:“夫人为何今日打扮的这般简单,虽说夫人天生丽质,可出门在外,不正是越娇艳越好?”
“你懂什么。”沈冬菱端详着镜子里的佳人,她模样生得好,极有万姨娘年轻时候的楚楚风致,即便是这样简单的衣裳,都被她穿的很有几分娇俏。大约是因为成了亲变成妇人的原因,又添了几分莫名的风韵。
府里的下人有时候会背着说悄悄话,说沈冬菱看着就是妾面。大户人家的主母大多都是五官端正大气,圆润有福,看着就忠厚的。沈冬菱却生的眼睛大,下巴尖,俏丽的如同一只狐狸,就是典型的妾面。王夫人和王老爷对此也颇有微词,不过王弼喜欢,所以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不提了。
沈冬菱端详了片刻,又将头上的那只玉簪子拔了下来,换上了一支素银的簪子。
杏花见状,欲言又止。
沈冬菱道:“不必想这么多,近日我不是唱主角儿的,打扮的花哨了反倒夺人风头,我可不干这等糊涂事。要争艳有的是机会,也不差这一回。”
杏花闻言,又道:“夫人丽质天成,不必比也是头等的美貌。”
沈冬菱被说的神情愉悦,不过更令她愉悦的却不是杏花的吹捧。今儿个是要让秦太子对沈妙“一见钟情”的日子,她不过是个陪衬,她越是显得灰头土脸,越是衬托的沈妙风姿出尘,这桩“姻缘”才越是顺其自然。
不过既然要许多人见证的“良缘”,自然人越多越好,王弼也是会到的。这样一来,才能时时提醒着太子,这桩美事,王弼的功劳最大。
沈冬菱站起身,又瞧了一眼那帖子,帖子的时间是巳时,还早得很,她道:“先去外头和夫君一起吃过饭,吃过饭后去易凤阁,恰恰合适了。”
她不知道,她这头还在去和王弼吃早饭的时候,皇甫灏却已经出门了。
品香的地方设在易凤阁,易凤阁是定京城一处郊外山城的亭台,那里曾是先皇帝为先皇后修缮的取景佳处。坐落在易凤阁,下可观幽深峡谷,上可临近青天。富贵人家又颇讲究风雅的人往往喜欢在易凤阁品香,一炷香燃起来,微风吹过,直捣青天,让人心生辽阔之感。
虽然如今已是冬日,不过恰好下面峡谷银装素裹,煮雪论香,更是别有意趣。
皇甫灏瞧着那做的颇为精美的帖子,哂然一笑,在这样美丽的地方而对臣子的女儿“一见钟情”,听着倒是不错。不过只是白白便宜了旁人,他绑着做戏而已。
皇甫灏的侍卫赶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可以出发了,皇甫灏这才皱了皱眉,抬脚往府门口走去。不管怎么说,这帖子送来,上头非要在辰时到底易凤阁,实在是有些太早了。还非得要他请了个大早。
只是做戏要做全套,皇甫灏心中再如何不满,也只得这样应了。
易凤阁本就在郊外,里定京城的城里有些距离,几乎是天刚刚亮就要出发,而到了郊外后,还有好一段山路,幸亏有富贵人家特意修缮了一条专供马车行驶的的车道,否则还要难走得多,尽管如此,等到了易凤阁后,也需要好一阵子。
皇甫灏让自己的侍卫留在半山腰,自己独子往前走去,倒不是旁的,只是那帖子里特意吩咐过,让他不要带侍卫过去。侍卫越多,这桩“姻缘”反倒越是不自然。况且太子会早些到,和皇甫灏有要事相商,人多了未免不方便。
皇甫灏一点儿也不怕出什么意外,一来嘛,这地方肯定会被太子安插的有别的侍卫,刺客是不必担心的。二来,太子总不至于对他动手,这么多人瞧着,他今日出门的时候秦王府的人也都知道他是来赴太子的约,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太子也脱不了干系。
因此,皇甫灏很坦然的将侍卫留下,自个儿上去了。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皇甫灏很快就为自己这个自负的决定复出了悔恨终生的代价。
而在皇甫灏从山腰往上走的时候,太子也正带着侍卫从另一条路往易凤阁走去。他们二人恰好维持在一前一后的距离,差距并不大,却因为不是一条路也不是一个方向,所以刚刚错开了。
两柱香后,皇甫灏到了易凤阁。
易凤阁的长亭中,此刻已经坐了一人。那人见到皇甫灏,立刻站起身来,正是太子。
皇甫灏有些惊讶,没料到太子竟然会比他先到。这样一来,那帖子上要求的辰时似乎也没那么不可接受了,毕竟对方自己来的更早。
他左右看了看,道:“其他人怎么没来?”
既然是要开始一场“一见钟情”的戏码,旁的人都没来,这戏要如何开始?
太子笑了一笑,道:“不急不急,今日叫你来的这般早,是因为本宫有些话要单独与你说。”
皇甫灏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他的护卫就在山腰处,要赶也赶得过来,再看太子的侍卫都在身边,不会出什么差错,就问:“请说。”
太子走到皇甫灏身边站住,道:“皇甫兄难道不奇怪,今日本宫为什么要这样早就叫你过来,又为何要皇甫兄的侍卫呆在山腰?”
“大约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皇甫灏有些不耐烦与太子打机锋,两人都到了这个地步,要说什么也不必遮掩。
“皇甫兄就不觉得,这很像要杀人灭口么?”太子问。
皇甫灏哈哈大笑起来,道:“开玩笑可不是你的作风。”
太子没有回答,皇甫灏转头看他,不由得心中一跳。
太子神情平静,没有别的动作,但就是这种平静,让皇甫灏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深深的不安来。他突然觉得脊背冒出了丝丝寒气。可是……太子为什么要杀人灭口?除非太子能将整个秦王府的下人杀完,否则太子就脱不了干系。而且,皇甫灏始终没想出来太子要杀他的理由。
可是他还没有听到答案,就瞧见太子目光微微一闪,皇甫灏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侧身避开,堪堪避开了从后面当雄刺来的一道银色剑光。
那是太子的贴身侍卫!
皇甫灏又惊又怕,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太子带着侍卫,他的侍卫却留在了半山腰,皇甫灏想不通太子下杀手的原因,所以他才会轻而易举的着了道。他怒道:“你要干什么?”
太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抱歉了。”
几个侍卫同时朝皇甫灏飞扑过来,皇甫灏绝望之下大呼:“傅修延!你害本宫,秦国不会善罢甘休!傅修延!”
傅修延是太子的名字。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当胸而过的剑光仿佛一条银色的蛇,冒着森然白光,而慢慢溢出来的血迹,却是和地上的薄冰黏成了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