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菱难堪极了。
前些日子她怀揣着日后飞黄腾达的美梦,却不想如今是个这样的结局。原先在富贵安逸的时候,她和王弼相敬如宾,和和美美,然而一旦出事,精明的王弼和同样精明的沈冬菱,那些掩藏起来的裂痕和矛盾就暴露出来。
王弼指责沈冬菱,毕竟品香这个主意是沈冬菱出的。谁知道眼下却将他们二人都葬送在牢里。王弼不是傻子,既然连太子都还没被解救出来,他们的反应又能好的到哪里去?最重要的是,太子好歹是储君,还会有皇后为他奔走。王家除了无法暴露于世人面前的银子,还有什么?
沈冬菱只得为自己辩解,她怎么晓得皇甫灏会莫名其妙的死了,这件事就是个阴谋。有人要算计太子反将他们二人也算计了进去,沈冬菱是无辜的。
今儿个却有狱卒来,为他们送的饭和往日不同。
那饭菜非常新鲜,里头甚至夹杂着肉,沈冬菱还有些欣喜,这些日子他们吃的牢饭动辄都是馊了的,要不就是又干又硬难以入口,乍然一见这么丰盛,他还有些惊喜,问道:“大哥,这是给我们的?”
那狱卒瞧了她一眼,古怪的笑了一笑,道:“是,给你们的。”
王弼却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变得难看,他问:“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呵,总算有个明白人。”那狱卒又道:“吃完这最后一顿,好上路吧。”
沈冬菱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了下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倒是王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似乎早已料到,仿佛瞬间被抽空所有力气,再也站不起来了。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沈冬菱却猛地激动起来,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声音都扭曲的有些尖利,她问:“我们什么时候能放出去?我们是被冤枉的?秦太子遇刺真的和我们无关。都关了这么久,事情还没弄清楚么?什么时候才能放我们回家?”她说的又快又急,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中的恐惧一般。
王弼还是第一次瞧见沈冬菱这般失态的模样,他看着沈冬菱,呆呆的没有说话。
那狱卒被沈冬菱叫的眉头直皱,退后两步才不耐烦道:“别说你们了,就连太子殿下都都被定了罪,你们又说什么无辜?”
王弼怔住,问:“太子殿下认罪了?”
狱卒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可不是么,不管是不是冤枉的,你们能同太子殿下一块儿,也算是你们的福气。再说了……”狱卒笑的有些恶意:“便是你们这头无罪,王家买卖私盐也不是小罪。”
王弼身子一颤,强自颤抖着问:“这……这又是如何得知?”
“我怎么知道?”狱卒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外头都这么传言的。”他又瞧了一眼王弼,道:“听闻派人抄王家的时候,王家的金银都是用箱子往外抬,足足抬了一个晌午!既然享过富贵,这辈子也就不亏,王公子也别想其他的了,安心吃了这碗饭,来世投个好人家。”
沈冬菱一颗心直往下沉,若说是之前还有一丝侥幸,那么私盐的事情一旦被抖出来,那她和王弼真的是一条活路也没有了。
如今国库空虚,文惠帝尚且不够富裕,而王家却做着买卖私盐的勾当,富得流油,不狠狠惩戒一番如何甘心,眼下王家既然已经被抄了家,只怕王家人一个都跑不了。
沈冬菱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千方百计和沈玥换亲,为自己筹谋了这么一桩亲事,对于王家,她也是极为满意的。王家虽然算不上权势滔天,可有了银子,吃穿不愁,日子总会越过越好。可是如今怎么就锒铛下狱,怎么就富贵过眼烟云了呢?
她不甘心!
如果不是她为王弼出这个主意,是不是就能躲过一劫,皇甫灏不会死,太子不会被冤枉,他们也不会成为无辜的牺牲品。她为什么那一日鬼迷心窍想着要去算计沈妙?明明晓得和沈妙作对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为什么还要自己亲自去撞得头破血流?
沈妙?对了,沈妙!
这件事弄到如今这个田地,一定是沈妙在背后动的手脚!
沈冬菱忽而福至心灵,她从自己腕间褪下一个镯子,她的首饰在进了牢狱之后打点狱卒都用的差不多了,这个镯子是过门那日王夫人给她的,贵重的不得了,几乎可以在偏僻的地方买个铺子了。她将那铺子塞到狱卒手中,急切道:“劳烦大哥帮我个忙,找到我五妹妹,替我传个信儿,就说我有话要与她说。”她又恳切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望大哥帮帮我最后一回。”
她本就生的好看,这么做楚楚可怜姿态,又泪盈于睫,狱卒倒还真心软了几分。将那镯子接过,道:“既然如此,就帮你一回。不过,我只负责带话,沈五小姐来不来,却不能保证了。”
沈冬菱连忙道谢。
王弼冷笑一声,表情有些疲惫,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沈冬菱,他道:“难道你以为沈妙会来救你么?”
“会不会来我不知道。”沈冬菱一改面对狱卒时候的柔弱,神情确有几分狠辣:“若是她愿意救我,伏低做小,我也不怕对她服软。可若是她无心救我,凭什么沈家就大房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既然是一家人,自然应该有难同当才对。”
就如沈冬菱所想的,狱卒果真将她的话带给了沈妙,不过沈妙倒也干脆,直接将话头打断,表明自己不愿意去。还让惊蛰封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给狱卒。
沈家如今整个府邸都已经不在,唯有沈家大房还如铜墙铁壁一般矗立在定京城。两年前沈信被贬职赶离定京城,不想两年后竟会再次归来,不仅如此,比起两年前,沈信的态度更为强硬,不再是一味谦和,却又让人抓不到把柄,文惠帝待他都要客气几分。一个是阶下囚,一个是手握重权的武将,无论如何,狱卒都不会选择为了囚犯而得罪武将的。
狱卒离开了。
沈妙坐在梳妆镜前,惊蛰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问:“奴婢还以为姑娘会去见三小姐一面呢。”
谷雨瞪她一眼:“姑娘见她做什么,总归沈家二房三房和咱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况且他们犯下的是死罪,姑娘平白无故的去看她,万一旁人想多,连累了姑娘怎么办?”
惊蛰吐了吐舌头,道:“姑娘从前不也见过二小姐大小姐她们最后一面么?”
“沈冬菱不是普通人。”沈妙听着她们二人争执,开口道:“特意给我挖个坑,我才不去跳。”
“挖坑?”惊蛰脸色陡然一变:“姑娘是说,三小姐想要害姑娘么?”
“防人之心不可无。”沈妙淡淡道。
沈府的这些女儿中,沈玥和沈清到底是被自己的母亲娇惯坏了,恶毒但是心机倒没有很深沉,大约是年纪还不大,有些事情看的也不甚清楚。可沈冬菱却不一样,沈冬菱自小和万姨娘就被任婉云打压,生父沈贵更是个不管不问的性子,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沈冬菱,心志比一般人要坚韧。她能十几年都缩在院子里,让任婉云对她掉以轻心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对于这样的敌人,沈妙从不敢清看了。沈玥和沈清如果受过一次重击,自己首先就慌了阵脚,可是沈冬菱,只怕还会抓住最后的时机筹谋,只要不死,最后一刻都能为自己算计着想要的东西。
看沈冬菱对待自己生父如此凉薄,沈妙不觉得沈冬菱会对她有任何感情。
谷雨也絮絮叨叨道:“也不知她心里想什么呢,都已经进了牢中,只怕也翻不起什么花样了吧。”
“不必担心,只要我不去,就不会有差错。”沈妙安抚她们:“若她想求我帮忙,我做不到,去了也无用。若她想拉我下水,我根本就不见她,自然无可奈何。”
惊蛰连连点头:“对的,不去是对的。”
沈妙垂眸,不过有一件事情她很奇怪,太子和王弼自然是因为皇甫灏的事情才下狱,可是文惠帝定罪的决定传的这么快,除了秦国皇帝那一头一直催促以外,只怕还和买卖私盐的消息有关。
文惠帝不能容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谋取财富的人,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行。秦国皇帝的逼迫加上文惠帝的怒火,才会有这么快的决定传来。
只是……私盐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是谢景行干的吗?她托着腮苦苦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