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呢,王语平常对你,一直不咸不淡的,怎么最近对你这么热络,原来是心里有愧。”
“也不能这么说,王语心肠好,这事儿他也不是有意的,我也有错,当时没注意。”
“你呀,就是太老实,我知道你从小对王语就好,我也看在眼里,可是兄弟俩再好,也该有个分寸,你头上这伤,能是不小心投石块砸的?能砸这么厉害?你也不用替他说好话,俗话说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孩子,就算本性不坏,也被那个狐狸精给教坏了。”
张素芹提起王妈妈,心里的火气就上来了,人家爱屋及乌,她顿时恨屋及乌,连带着对王语的好印象,也少了大半。
这倒也不是张素芹薄情,世道就是如此,你做了十件好事对方了也未必放在心上,可是你一旦做了一件坏事,那前十件好事的功德也就跟着打了水漂,什么都没有了。人性如此,说起来也有点伤感。
“我记得前几年,你没当兵的时候,那年春节王语回来,大冷天他见别人去河里逮鱼就非要你也带着他去,结果冰薄差点掉水里,你为了救他,身上都湿透了,他就湿了一条腿,结果回去之后,你看一大家子人把你责备的,你烧了两天,打了两天的点滴,王语不一点事都没有?”
王东就笑了:“这都是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您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提起来这事我就来气,老王家的人就是这样,看你四叔有出息,是当官的,人人都巴结着他,他的儿子是儿子,你就不是了,都是老王家的根儿,凭什么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大伯也是,也就这两年看你出息了,对你好点,以前哪关心过你。”张素芹絮絮叨叨,反倒自己越说越生气。王东就笑了,说:“你也别想了,最后气的不还是自己,我都没放心上,您就更别放心上了。你现在对大伯他们家这么多意见,可每年家里有了好吃的好喝的,你还不是给他们送去?”
张素芹就笑了,说:“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拿你跟王语差别对待。”
“王语是咱们老王家最小的一个,大家都疼他也不奇怪,他又是城里长大的,是比我们娇贵。何况他做人做事,比我们几个都强,谁能不喜欢。而且这次这事真不怪他,是我有错在先,闹了点矛盾,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扔个石块吓唬我,我自己没留神,撞枪口上去了,他当时都吓傻了。他后来的表现您也都看见了,他是不是真心,总看的出来吧?”
“我就是没想到居然是他把你砸成这样的,能有多大的矛盾他……”张素芹说着叹了一口气,外头传来了王语的喊声,她张了张嘴,说:“我去给你熬点汤。”
“多熬点吧,给王语也熬一碗!”王东喊道。
张素芹皱了皱眉头,无奈地笑了,王语正好进来,笑着问:“什么东西也给我一碗?”
“就是你给东子买的补品,他说给你也熬一碗,他呀,什么都不忘想着你。”张素芹摇摇头,笑着去厨房忙活了。王东笑了笑,说:“一下午没见着你,以为你在屋里睡觉呢。”
“我去了村后头躺了一会,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王语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今天在卫生所看见那个盛哥,他人怎么样啊?”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王语压低了声音,脸色有些激动:“你说他到底看见了多少,不会连……”他说着脸一热,神情就沉下来:“说来说去,还不是赖你!”
王东“哦”了一声,神色也有些尴尬:“盛哥为人挺正派的,应该不会乱说……”想到盛哥可能看见了一切,他其实也有些担心和羞愧:“要不,我去问问他?”
“问什么,这种事怎么问。”王语说着用脚尖踢了踢地面:“操,这事烦死我了!”
“你放心,真出了什么事,我会自己扛,是我挑起来的,我会承担。”
王语一听,抬头看向王东的眼睛:“你有一个人单扛的心,可惜有一个人单扛的本事么?”
“也不是我单扛,本来就是我强迫你。”
“那有什么用,真让人知道了,老王家的脸不都丢尽了?”王语说着背过身来,往门框上一靠:“所以我就说,你好好的干嘛这样,这种丢人现眼的可能你就没想到?”
王东微微一愣,这种可能,他怎么会没有想过。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萌芽的禁忌之恋,就曾幻想过无数次他内心的畸念被人戳穿的可能,他可能就此身败名裂,被老王家唾弃,被世人嘲笑,被王语厌恶,这些,他都想过。
他也是人,一个正常人,普通人有的羞耻心他也都有,普通人对名声的珍惜他也同样是,他也同样畏惧世俗的压力和血缘的羁绊,他不是像小说或电视电描述的主人公那样,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不要,强大到什么苦难阻碍都可以克服,他不是,他可以不要命,却不能不顾老王家的名声,不顾自己的亲人,不顾世俗的眼光。他吃五谷杂粮,食人间烟火,他是这世上很普通的男人,他对王语,也是很真实很普通的爱恋。
也因此,这感情炙热得像有血肉,又纯粹又厚重。
夏日的夜晚却异常舒坦,地面上依然残留着太阳的热气,可是风一吹,拂在人身上,却又特别熨帖舒坦。不知道是不是临近河流的缘故,大杨树村到了晚上空气显得很爽快,带着淡淡的野草的气息。院子里虫鸣不断,天上星星灿烂繁多,王东点了一支烟,默默地在后头抽着。王语闻见烟味,就伸手说:“给我一支。”
王东就把烟盒跟打火机递给了他,王语抽了一支噙在嘴里,打火机都点着了,犹豫了一会儿,又把打火机合上了,叹了一口气。
结果到了第二天的时候,他担心的传言终于出现了。
“听说王家城里来那个小伙子,不知道跟王东闹了什么矛盾了,盛哥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光溜溜地在路上跑呢。”
“裤头都没穿?”
“光溜溜的,穿裤头还叫光溜溜的?”
一群女人就笑了起来。
幸运的是,再具体的传言就没有了,大家伙再怎么猜,也不会猜到那方面去,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俩是男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俩是堂兄弟。
禁忌的关系于他们而言,其实也是一把保护伞。
“可我看他们兄弟俩,倒是挺合的来的,王语虽说是城里人,但是不娇气,他堂哥住院,不都是他陪护的?”
“谁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事,依我看,可能这事跟张素芹有关……你想啊,王东现在算是张素芹的半个儿子,王语呢,又是那一位生的,张素芹跟那个城里女人,那可是水火不相容的,上一辈都不和睦,她们俩的儿子,能有多好的感情?”
“谁知道呢……”
“说不好”
……
“不过他们老王家,祖上风水不知道怎么那么好,你说他们家的不管是闺女还是儿子,一个比一个俊俏。尤其是那王语,在咱们这,十里八村也找不到一个吧?”
“那还不是他们城里人会打扮,那小伙子长的像他妈,他妈来过咱们这一次,那可是个大美人。”
“可不是美人么,要不是美人,也不能抢得过张素芹呀。”
一伙人又笑了出来,中年女人最有同情心,嘴巴却也最不留情,乡下的中年妇女,是很复杂的一群女人。
第54章 领头羊
乡下生活平淡,也没什么值得讨论的事儿,可是女人们聚在一块,总要八卦几句,所以关于老王家的各种事儿的传闻都有,好像从前积攒的对王老隐私的窥探,突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似的。比如王语他爹是怎么当上官又怎么爬上去的啦,比如张素芹一个女人年纪轻轻为什么要守寡啦,有没有偷偷摸摸的相好啦,比如王语他大伯家的那个在城里上班的儿子听说养了个情人啦,有的没的一大堆,甚至连老王家民国时候的事儿也有人拿出来说,说地主出身的老王家有个女人曾经为了不挨批斗陪当时的生产队长睡觉啦,生的儿子可能是外来种啦,越说越离谱,越说越难听。
鉴于最近的流言比较多,虽然没说到王语害怕的方面,可他也不能不注意,所以就又恢复了从前窝在家里不出门的状态。王东在家里养病,顺道给部队又延长了几天的假期,一晃眼一星期就过去了。
伤口愈合之后,王东去镇里拆线,碰见了刘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