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子里顿时灯光大亮。
岑景蹙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发现贺辞东已经没有保持靠墙的动作,而是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身前,两只手撑着岑景身后的墙。
那是个非常具有侵略性的动作,但是这次的贺辞东反倒没了那种气势。
他整个人的力气全部放在手上,低头,深呼了一口长气。
岑景就在他两手之间,垂眼看着贺辞东的头顶。
你这是想干什么?岑景扬眉。
贺辞东抬头,两人的距离隔得相当近了,岑景能看见他嘴角被刚刚那一拳打破口留下的印记,这么明晃晃的伤在他那张脸上看起来倒是有些突兀。
就是不知道能干什么。贺辞东正对着岑景脸,他说:现在我对你束手无策。
岑景听后勾唇失笑。
下一秒又变脸,嘲道:贺辞东,这话你自己听来不觉得可笑?
贺辞东没有挪开,依然保持着那样的距离说:这事儿从头到尾解释深了只会显得像在辩解,你太聪明,什么事都看得过于明白。你想退居到安全线外,划清界限,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最后这句话贺辞东的声音很低,近到岑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岑景顺着他的话:想什么?
贺辞东视线寻梭过岑景的眉眼,他说:想给你打副镣铐。
贺辞东已经尽可能说得委婉。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不论是岑景的反应,还是所有后果都在贺辞东的预料当中。
唯一超出计划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两个在某些处事态度上都过于强硬且自我的人,本身相处就很容易伤害对方。尤其是在情爱里,太难靠近。
他清楚这件事的受害者从始至终都是岑景。
而视频是他找人拍的,即使针对的不是他,但这件事没有可推诿的理由。
就算是这样,对一个常年习惯掌控一切的人来说,岑景的退却会激起他最本初的第一反应,就是即使让他浑身沾满鲜血,也势必要将人锁在身边。
最直接粗暴,也最简单的方式。
可说到底,贺辞东不是十七八岁那个伤人同时伤己的自己。
现阶段的贺辞东,成熟到即使在感情这堂课上是个新手,但也懂得克制。
克制的下场,就是拿岑景毫无办法。
贺辞东太知道岑景是个什么样的人。
太理智,也太清醒。
对着他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
岑景突然问:贺辞东,你多久没跟人上过床了?
岑景身高不低,气质又偏冷感,被贺辞东以这样的姿势困在门口,却又能面无表情问出这样的内容,那感觉还挺不一样。
贺辞东挑眉:那得想想了。
哦,明白,很久了。岑景又问:右手不管用?
不喜欢。贺辞东对答如流。
岑景偏头往贺辞东这边的公寓里扫了一眼,冷色调装修,主色调黑白金属,跟墨林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一看就充满了单身男人的气息。
岑景收回视线,对上贺辞东的眼睛。
禁|欲太久不是个好习惯你知道吧?岑景问。
贺辞东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岑景:那就把你那双试图把我变成所有物的充满了野心的眼睛收起来,出去找人泄泄火。我可以为了证明你的一切感觉来源于性而跟你接吻,但是没打算跟你上床,你能理解吗?
贺辞东垂头轻笑,舌尖舔过嘴角伤口的位置。
暂时没这个打算。他说。
以后也不用有。岑景道。
岑景:事情我说得够清楚了。我不会因为你解决了这次的事情,就善良到放姚闻予一马,而且是你失信在前,人跟人相处都知道诚信为重,我不管视频是怎么出去的,你在我这里的信用度已经成为负数了,说白了,咱俩玩儿完。
贺辞东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底一片澄黑,不行。他说。
语气很坚决。
岑景冷笑:你的选择很明显,从来就没变过。
说了这么半天等于白说。
他不觉得贺辞东能对姚闻予视而不见。
从前是,现在依然。
贺辞东神色认真了一瞬:不管你怎么认为,阻止你不是因为姚闻予。你拿不住他诽谤的证据是事实,上了法庭会是个相当漫长的过程,除非你有新的砝码。
你怎么就知道我找不到?岑景问。
贺辞东:你很懂法这一点我不怀疑,但你别忘了,还有戚雄安。
我懂了。岑景点头:你想用戚雄安为条件,让我放弃姚闻予这边的诉讼是吗?
岑景!贺辞东严厉叫了他的名字。
这还是头一次。
他随即深吸一口气,语气再次低下来,你想告可以,不管冲我还是任何人都没问题,但不是这个阶段。戚雄安是个野心家,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你忘了这次的事情不单单是姚闻予一个人,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过程中,你等同于把自己暴露在荒野外,会成为中心点的靶子。戚雄安目前正到了无所顾忌拓宽势力的阶段,我不能完全保证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你要拿自己跟人赌?
起码贺辞东不想他走这一步。
这么不留余地。
利弊分析,贺辞东的话没有丁点毛病。
甚至出发点都在岑景自己身上。
可是岑景垂眼,语气平缓。
贺辞东,我也不想拿自己赌。
贺辞东:什么?
你的建议固然有道理,可我怎么相信,你不是为了让我放过姚闻予故意这样做的?都说人吃亏了就会长记性,我吃过太多回了,不想信你。
岑景的要强在这种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
又或者说,在这里,他没有可以完全交托信任的人。
贺辞东对上他的眼睛,心脏毫无预兆地抽痛了一瞬。
因为眼前这个人的云淡风轻和习以为常。
他最初应该也是有过想要好好建立自己的生活的想法,贺辞东记得自己刚发现他和原来的岑景不太一样那会儿。
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待在别墅里,早上会早起在二楼的阳台和钟叔打招呼。
会笑着安慰陈嫂,撒娇一样说自己第二天想吃什么。
那应该是他原始最本真的状态,在放松下,很自在的样子。
可是太短了。
他在他的漠视下应对姜川包括各种人一开始的各种恶意和嘲讽,接触岑家,后来又在另一种形式地逼迫下离开墨林苑,开启了自己的事业进展。
他很成功,商业价值越来越高。
贺辞东发现自己功不可没。
他一手把他推到了这样的位置,并且让他丢掉了对人最基本的依赖和信心。
处在一种孤立无援,哪怕头破血流都学不会低头的境地里。
群狼环视,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的处境,贺辞东自己是经历过的。
他让岑景彻头彻尾又经历了一遍。
以前不觉得,大概是因为他们都太冷。
要感受到彼此的温度都成为一件需要翻山越岭的困难的事,贺辞东从山脚到半程的路途,胜券在握,初晓的那点心意,他以为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路程。
等他终于看清自己,也看清对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