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成妈跟我说了,那女孩就是个厂妹,你不用在意。”
“妈,我以后能不能不去夏成家了?我不喜欢潘梅阿姨了。”
“你脑子念书念傻掉啦?”
“不念了不念了!去皮革厂做女工,被毒气熏死!留在镇上,被鳌江的水臭死!”
“胡说八道!你就拿你妈有能耐!你妈妈当年要不是因为怀了你,早就……”
“早就去意大利发财了!”沈木星转着笔,翻了个白眼,托腮懒洋洋地说:“您都说过一百八十遍了!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崇洋媚外的人,出国有什么好。”
“堂地恁小,臀啊垒不转!你看你姑,你看你表叔,出去了都发财了,夏成以后也是要出去的。”
“我不才不出去!”
母亲说:“我们温州人自古以来最大的特点就是精明和冒险,老话怎么讲?只有鸟飞不到的地方,没有温州人到不了的地方!温州人在巴黎,就连警察都要说温州话,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连出国都不敢想?”
“就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
“螺狮壳里做道场!”
32
在工作中老妈是个精打细算的会计,在生活中也是算盘打得啪啪响,家里的大事小情基本上没有父亲说话的余地,只不过沈木星没有想到,她的算盘竟然打到了严熙光身上。
“明天早起你坐小裁缝的车回市里,他每周一都要去市里进布料,以后你回学校坐他的车就行。”
“不好吧?人家的车我总去蹭,我的脸怎么那么大。”从夏成家回来的沈木星始终板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裁的侄子上高中还是你爸爸给联系的人,才分到了实验班,他们家还欠我们家人情呢!”
和这个年纪的所有叛逆女孩一样,沈木星总是用撇嘴来表达对父母的世俗观念的不赞同。
“你不用撇嘴,谁坐大客晕车谁知道,面包车多舒服啊,我今天碰见小裁缝了,那孩子真老实,每次见我总是特别有礼貌,没想到他爸爸没文化,妈妈又早早撇下他出国了,教养竟然能这么好,我今天就提了一嘴你坐大客车晕车的事,他就主动说让你坐他的车回学校了。”
“真的吗?”沈木星歪着头看母亲:“他主动说的?”
“是呀!”
第二天五点出发,沈木星四点就起床收拾,外头的天像是严熙光常穿的那条褪色的深蓝牛仔裤,凌晨四点钟大概是世界最安静的时候。
复读有一点好,不用穿校服。
这是难得的一件让沈木星觉得自己已经长大的证据。
沈木星穿上他做得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外搭一件鹅黄色开衫厚毛衣,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然后收拾好书包,左手提起一箱子牛奶,右手提起一袋子妈妈手洗过的衣裳,朝楼下看去,淡蓝色的晨雾中,他的车子已经停在了楼下,发动机的声音于这原本属于睡眠的静谧之中显得有些突兀,面包车里的灯亮着,他从店铺里出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启动,沈木星急了,忍不住跟玻璃窗说话:喂喂……他怎么走了啊!
她转头就往楼下跑,木质楼梯发出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那个时候的沈木星,是这一生中体力最好的年纪,拎着那么沉的两大包东西,都能百米冲刺。
她飞奔出了家门,额前的刘海飞舞着,眼里蓄满了慌张,一推开门,却意外地发现严熙光的面包车就停在她家的门口,沈木星一怔,暗骂自己是猪,原来他是在倒车...
严熙光见她气喘吁吁的从门口出来,仿佛是被谁从门里踢出来的一样狼狈,他微微皱眉,推开车门走下了车。
他绕过车头走到了她的面前,接过了她手中的牛奶和衣服,拎在了自己手上。
“早啊!”她粗喘着露出一个客气地笑。
“早。”他看了她额前凌乱的刘海一眼:“不用急,我不会走。”
他说完转身就走向了面包车,沈木星赶紧跟了上去。
33
她从来没有自己开过面包车的车门,拽了半天也拽不开,严熙光从另一边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后一伸手,很轻松地就把车门打开了,只不过他这样的一个动作,就无意中将沈木星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他的右手环过她的身体伸向门把手的时候,呼吸带着一丝热乎乎的湿气,与清晨的寂静露水融为一体。
沈木星立刻觉得耳根发热,便向左挪了挪,他轻轻一拉,车门就滑开了。
她刚要低头上车,他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严熙光想了想说:
“不是晕车么?去,坐副驾。”
沈木星乖乖地坐进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车厢里很安静,亮着灯,暖黄色的,她与严熙光并肩坐着,她甚至能够听到他身上每一声布料摩擦的声音。
他伸出白皙柔软的手指,抬手关掉了灯,沈木星的手握着安全带,车子便驶出了巷口。
他不说话,她有些困,也不想说话。
出去的路有一段被压坏了,坑坑洼洼十分颠簸。
车玻璃前的一条平安扣剧烈的晃动着,吸引着沈木星的注意,那是一条很廉价的玻璃仿玉的平安扣,下面坠着一把小剪刀,小剪刀上刻着“出入平安”四个字。
她百无聊赖地伸手去抓,车子又剧烈的摇晃了一下,让她的手抓了个空。
沈木星抓了一次没抓到就收回了手,毕竟他还要开车,这样张牙舞爪的不像话。
就在她放弃的时候,一双大手伸过来,攥住了平安扣。
他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攥住平安扣用力一扯,目光很短促的看了一眼那挂饰,又正视前方去开车,手却继续在那平安扣上扯着,试图将它解下来。
沈木星赶紧说:“我就只是看着好玩儿,我就想摸一摸而已,别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