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星的笑容收了收,怎么忽然觉得他像是生气了一样?
“没挑完呢,我妈妈说要挑一件好看的。”
“见亲戚?”话题又回到了刚才。
沈木星本来没想说,现在忽然又想说了:“明天夏成要从杭州回来,夏妈妈让我去家里吃火锅,我妈让我挑一身漂亮的衣裳……她说你这里的好看,那我就来喽!”
严熙光并没有什么表情,又弓身去做活了。
沈木星撅起嘴,重新走到架子前挑来选去。
不是这衣服挑不出,她只是单纯的想在这里多呆一会。
片刻后,沈木星听到严熙光的脚步声朝自己靠近,还没等她来得及回头,他就已经走到她的背后,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肩膀,提醒她转过来。
“嗯?”她转身看他。
“这里没有。”严熙光将颈上搭着的皮尺抽下来,贴到了她的身上,淡淡地说。
“没有?”沈木星很自然地在他的动作下伸直双臂。
“最好看的要量身定做。”他说。
沈木星转过去,他的手臂从后面环过来,皮尺在她的腰上围了一圈。
“为什么一定要是定做的才是最好看的呢?”她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人问道:“我以前买衣服,只要买m号的就可以了,穿上也很好看也很舒服呀?”
“你以后会知道的。”他说。
“以后?长大以后吗?啊不对,我现在就已经长大了,要不是复读一年的话,我现在已经是一名大学生了。”
沈木星转过来,抬起眼近距离的看着他,她喜欢被他量身,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够名正言顺的贪婪的看他。看他的鼻尖,看他的嘴唇,看他的下颌,看他那与这个年纪的男人不相符的深沉眉眼,睫羽一抬一垂,眼眸忽明忽暗。
他收起皮尺,回身在尺码薄上快速的写下几串与上次测量微微变化的数字,说:
“一件精心裁剪过的上衣,不会在你抬起手臂抓住公交车的吊环时不停扭动。”
“等你以后去了大城市,每天奔波的时候,一件量身定做的衣服会让你显得不那么狼狈。”
沈木星头一次不接话,沉默了。
严熙光握着笔的手一顿,接着扣上了盖子放到一边。
“明天去吃饭之前,来取衣服。”
“这么快?哦好。”
……
夜深,窗外一片深不见底的暗蓝。
书桌上的笔记本被摊开,上面的公式密密麻麻,像是一串串通往新世界的密码。
她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一块橘子硬糖放在眼前比划着,左眼眯起,右眼越过糖块看向对面二楼的小窗,那里的灯光还在亮着。
为了赶制她的新衣,他还没有睡。
暖暖的橘黄色光亮,像快要融化的水果糖。
她托着腮幻想。
毕业以后,她会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
大学再毕业以后呢,会去一个大城市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
她要每天坐着公交车去上班,与形形色色的人挤在一个车厢里。
那个时候,她在大城市,严熙光呢?
严熙光会在哪里……
28
水头镇虽小,却是中国重要的皮革产地之一。
沈木星每次写作文的时候,都会骄傲的这样介绍:“全世界每五条皮带,就有一条出自我的家乡。”
在这里,几乎家家都有转鼓,小的时候她最常听到的就是小作坊里生皮在转鼓机里翻滚着的声音,最常闻到的就是鳌江水里飘过来的污染臭气。
猪皮经过“脱毛、脱脂、铬鞣、染色”等几道工序后,可以产生一吨污水。而这个小镇的最大皮带制造商,年产皮带1500万条!村镇附近的水坑恶臭扑鼻,水面暗黑,靠近待一会儿,就会觉得头晕脑胀。
夏成的母亲潘梅就是镇上最出色的皮革老板,干练自强,不甘心和丈夫窝在小小的牙科诊所里,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找了几个合伙人,在镇外的破房架子上改了一张油毛毡,建起了自己的厂房。
如今,潘梅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大皮革厂老板,潘梅总夸沈木星头脑灵活、聪明嘴甜,将来要讨她到家里做儿媳,替她持家。
去夏成家做客之前,沈木星就接到妈妈的电话,佘金凤虚惊一场地说:“误会了误会了!”
原来潘梅刚刚给她发了短信说,夏成带回的女孩并不是什么女同学,而是一个皮革厂小女工,这厂妹不知怎么就勾搭上夏成了,两人成了朋友,夏成不仅让爸爸免费为她堵牙,还留她在家里吃火锅,搞得潘梅不怎么乐意。
而这顿饭,沈木星是被潘梅招呼来的。
火锅热腾腾的,气氛却冰冷。
潘梅板着脸坐着不动,像在开董事会,夏爸爸替她夹菜,沈木星被夹坐在女孩和潘梅中间,安静地低头吃火锅,偶尔看一眼对面的夏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