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缓缓起身,薛婵便捏着那条蛇的嘴给她看品相。
这大夫应当是个行家,至少比薛婵懂蛇,她瘦削的手快速地将蛇身摸了一遍,沉声道:“十两银子,如何?”
“十五两。”薛婵面无表情地讲价。
大夫扫她一眼,道:“十三两。”
“可以。”
这价钱讲得容易,薛婵很快应承下来,将那条五步蛇交给医馆的人后道:“可否拿些散碎银两予我?还有两吊铜板。”
医馆的人照话拿给她,得了银钱,薛婵一直空落落的心总算放下一些,转身握住裴砚宁的小臂,便带着人往她方才看中的面点摊去了。
要吃面了。
裴砚宁咽了咽口水,已经开始期待起来。
他已经好久没有喝上一口热汤,吃过面食了。
待走到面点摊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摊上坐满了人,薛婵和裴砚宁等了少倾,才等到了空位子。
“二位客官,来点什么?”小二是个年轻小生,面上带着笑。
“你们有什么面?”
小二道:“阳春面,带肉的五文一碗,不带肉的三文。”
“两碗五文的。”薛婵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子上。
有肉吃!
裴砚宁眨了眨眼,将目光转向别处,藏在桌子下的双腿晃了晃,真心实意地高兴起来。
春寒未过,人们言谈时口中还会呼出热气,外间的灶台上生火煮着面,厨子是个膀大腰圆的娘子,戴着个白色的头巾,腰上围着麻布围裙,上面蹭着一些油腥。
面一煮好,竹制的锅盖打开,腾出一片热气,在顶上吊着的灯笼下四散开来飘升如云,耳畔传来人们的谈话说话声,还有喝酒划拳的女子的笑骂声,一切的嘈杂好像又不那么嘈杂,反而让薛婵觉得心里很静。
她抬眸,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半轮弯月将上不上,朦胧地浸在沉水似的天幕之中。
十九年来,薛婵好像第一次明了了人间烟火四个字。
原来在山下,平民百姓的生活是这样的。
她目光中闪烁着一缕微光,自上而下一寸寸地打量下来,然后对上坐在她对面的人那双乌俏柔和的目。
“妻主,吃面了。”裴砚宁轻声,他看向薛婵的时候,目光总是柔软的,这种习惯几乎已经刻在了裴砚宁的骨子里。
因为稍有不顺,他就会迎来无尽的打骂和疼痛。
两碗阳春面,肉放得中规中矩,雪白的面条泛着金黄的色泽,冒着葱花的香气。
薛婵低头吃起面来,面条筋道口感正佳,吃进肚子里浑身都舒服起来。
她因着自幼的习惯,吃东西快,很快便吃完了自己的那碗面,再看裴砚宁,碗里的东西还剩一多半。
他似乎也满意,被面条的热气熏得鼻尖沁出细汗,小心翼翼地夹着碗里的肉,不舍得吃一般。
薛婵看了一眼,道:“只管吃,不够还有。”
因这句话,裴砚宁忽然觉得那股舒舒服服的热气从胃里暖到了心底,她的戏演得真好。
恐怕现在在旁人看来,只会觉得她们是对恩爱的妻夫。
以前在赵桂芝面前也是,在别人面前,薛婵总是佯作恩爱,可笑的是赵桂芝明明知道薛婵打他打得那样厉害,却还是相信薛婵心里有他。
裴砚宁忽然想看看薛婵在外人面前能装到什么份上。
于是少倾后,他放下自己的空碗,不好意思又慢吞吞地道:“我、我再吃一碗。”
他说完便盯着薛婵的脸,不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神色。
然而不满、发怒、嫌恶,那些通通都没有,他只看见薛婵目光轻敛,转而提声对小二道:“再来一碗五文钱的面。”
长相喜庆的小二嘴里拖出长长的回应:“好嘞——加肉阳春面一碗——”
好奇怪。
裴砚宁吃面很是斯文,从始至终一点声音也没有,薛婵错开目光等他吃完,漫无目的地看着街上的人来来往往,面摊上的人来了又走,最终听得一声轻微的瓷碗碰撞声,再瞧裴砚宁已经把碗放下了。
“还吃吗?”薛婵道。
裴砚宁说:“不吃了,吃饱了。”
再看天色已晚,镇上很快就要宵禁了,薛婵才得了银钱,还有一些东西要买,思量一瞬,对裴砚宁道:“去找个客栈住下来罢。”
裴砚宁不由看向她,薛婵转性转得倒是彻底,不光请他吃贵的面,还舍得在外面住了?
裴砚宁没有应声。
镇西的东西比镇东丰富全面,薛婵考虑到第二日的便宜问题,便在镇西找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是个二楼的小地方,但胜在干净,薛婵领着裴砚宁进去,店里跑堂的小二便迎上来询问。
薛婵想也不想便道:“一间客房。”
“好嘞。您二位跟我来。”小二领着她们上楼,裴砚宁面色却变了又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