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拧拧眉头,也不藏着掖着:“可是外头的找来了?”
小莲蓬叹一口气儿:“咱们不去寻,她又怎么祭打听,那街面上走动的,一问便知咱们姨娘请了收生姥姥来,这不,给送了件小衣裳来,我都不知要怎么回了姨娘。”
明沅咬一咬唇:“先不必告诉她,你把衣裳收起来,若是再来,给她三五百钱,告诉她,那件事儿太太还没忘,如今再不许里头外头两边串了。”
小莲蓬是丫头,姨娘算是半个主子,如今明沅开了口,便算是拿了主意,她满面喜意的“哎”了一声,一路送明沅到花廊,一墙而隔的栖月院门口,明湘正牵了沣哥儿出来。
沣哥儿正是爱跑的年纪,往前两步看见明沅,发足奔过来,张了手就要她抱:“姐姐抱!”小莲蓬见着想开口又忍了,明沅回头看看落月院门枇杷枝条挡住半边的院门,抱了沣哥儿往上房去。
她才转身,沣哥儿扒着她的脖子往后看,手指头点一点,皱了一对秀气的眉毛,大眼睛疑惑的看着明沅:“姨娘呢?”
明沅一怔,小莲蓬喜出望外,可花廊里脚步声一响,明湘跟了过来,小莲蓬赶紧把头垂下去,给明湘行了礼,退到门里去。
“姨娘生了个小妹妹,正歇息呢。”明沅既不直说也不遮掩,总归以后要知道的,便是她们想瞒,纪氏也不会允,安姨娘的算盘打得再好,也抵不过纪氏一句话去,倒不如现在就叫他慢慢知道。
明湘脚步一顿,面上如常,走到明沅身边却伸了手:“沣哥儿来。”说着歉意一笑:“才刚说自个儿走的,没几个月就要开蒙的,再不许这么娇了。”可越是不叫沣哥儿跟着明沅,他越是要粘着,躲到一边牵了明沅的手,冲明湘做鬼脸儿。
采菽一路跟着,到见着明洛,那两个打招呼时,她上前半步,低了声儿道:“太太请了潘姥姥过去说话。”
明沅初时不解,转瞬明白过来,怪不得赐了这许多银子下来,怕是已经知道,苏姨娘往后再不能生了。
她是听小莲蓬说的,屋里一个潘姥姥,一个潘家的儿媳妇,一个是喜姑姑,一个是小莲蓬,还有两个婆子,一个烧水烫剪子,一个帮手换湿褥子。
喜姑姑既知道了,纪氏定然早早就知道了,只怕夜里就已经报了上去,等到今日潘姥姥来洗三又再问个明白。
明沅知道,喜姑姑知道,纪氏也知道,偏偏苏姨娘自个还不知道,这番赏下银子来,怕是念着她不能再生了。
明沅心头五味杂陈,到得上房又是一样请安,落坐,各人都戴了花钗出来,明洛还特特换了一身春装,上春是葱绿外裳,下面是浅桃花红的马面裙,专为着配头上那枝钗的,连纪氏都笑看着她:“这样爱俏,可带了披帛不曾?夜里风可冷呢。”
中午吃了大菜,夜里便不再吃油腻的,厨房里熬了粥配小菜送上来清肠胃,纪氏跟前是牛乳子粥,明潼跟前是鸡丝粥,明湘是鸭肉粥,明洛是芡实粥,到得明沅吃的是藕粉桂花粥。
“偏你爱那甜的,再这么吃就是发面馒头了。”明洛在纪氏跟前比在明潼跟前还要松快,这句一说,惹的纪氏拿帕子掩了口笑,一把搂了明沅:“别理五丫头,这么着才是福相呢,我还愁怎么叫她们几个多吃些。”
几个姑娘都瘦,只有明沅面颊饱满,大眼圆溜溜,嘴儿一抿梨涡深深,皮子嫩的能掐出水来,两颊自生红晕,因着这付长相,看上去倒显得更小些,跟苏姨娘再不是一般风情。
纪氏喜欢她这个模样,明沅也是真的能吃,她吃一顿倒够明湘吃两顿的,看她吃东西最香,便是淡粥也能吃出好滋味来。
“就是呢,五姐姐是小猫吃食,我算是只大猫儿,比她能吃。”哄得纪氏高兴,一顿饭吃下来倒说起做衣裳来:“家里办了大事儿,也该松快松快了,等明儿叫了裁缝来,给你们每人量身做出客衣裳,家里要摆玉兰宴。”
☆、第84章 婴儿奶糕
颜家自来不曾办过大宴,不过自家府中一聚,再不曾请了外头人来,纪氏忽的要办宴,倒叫人有些吃惊。
纪氏又是一笑:“既是女儿节不曾游乐,便到花宴上头玩罢,请来的总归是熟识人家,也有一般年纪的小娘子,或是弹琴或是画画,打秋千投壶都随你们,好好乐一乐,你们也都到了年纪,该涨些见识了。”
明沅眼睛一瞬明白过来,弹琴是给明洛预备的,画画便是给明湘预备的,她们出挑了,才有人家过来说亲,明潼天然就不在此列。
她身份不同,只要大方端正了,便有人来求,而明湘几个的亲事,若不自个儿争上一争,总有些相差。
此时作新衣,到得办花宴时也得三月了末了,后院里有五株宝花玉兰,根硕叶茂,生的粉团团的大花,到仲春时节开得繁盛,从水阁里头望出去宛若云霞,纪氏说的玉兰花宴,便等得到那时候摆。
说是说花宴,实是请这一回搭上线的人家过门做客,不拘生男生女的俱都请了来,里头几家有儿几家有女,年岁是否相当,都可彼此相看起来了。
人家相看颜家女儿,纪氏也在相看别人家的女儿,她得及早给澄哥儿打算起来,若是模样好性情好的,也可早早看起来,若真合适,再定下来也宽裕。
纪氏打的这个主意,便少有的不按季便给几个女孩儿作起衣裳来,除开衣裳又捡了新花式的首饰做得些,里头明潼年纪最大,正该打扮起来,得着一套十三件的金嵌玉单凤衘珠,余下的姐妹们便是些金花金叶了。
几个姨娘岂有不知的,便是原先不知,看见又裁新衣又打首饰的,心里也明白了两分了,首饰送了来,明沅得着一对金花,这却是女童戴的,她这个年纪再戴太小了些。
明沅拿在手里一看,就知道这回主角是明潼,明湘明洛都是捎带手的,她这个最小的更加是陪衬了。
喜姑姑还怕明沅无人提点,特意差了巧月来告诉她一声。
明沅让采薇从食箩里头捡些玫瑰花饼给她包回去当茶,笑盈盈道一声:“正要叫人去一趟,偏巧你来了,这是才做的扎花,大的是给姑姑的,小的这些你们分了就是,告诉姑姑我知道了,总归不失了礼数就是。”
巧月接过去抿嘴一笑:“姑姑向来放心姑娘的。”
喜姑姑自帮手纪氏架空安姑姑便不曾回到小香洲来,明沅却从来没断了她那头的联系,年里节里总有孝敬,平日里荷包香袋更加不少,连着她回去过端午作清明,也总预备些个粽子青团,隔得远的,人反倒近了。
明沅心里谢喜姑姑点透了她后宅生存之道,她这番回报瞧在别人眼中又是不同意味,喜姑姑知道她是同自个儿亲近,纪氏觉得她知道念人恩德,安姨娘以为她小心攀附,张姨娘却觉得她会钻营。
明洛掀了帘子进来,鼓了嘴儿往罗汉床上一坐:“我那儿才有送了首饰去,你这儿可得了?”眼睛扫见匣子,张头一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啧了一声:“太太也太偏心了些,纵不如三姐姐那一套十三件儿的,也不该拿这个打发了你。”
明沅站起来给她调了杯玫瑰蜜卤,往她面前摆了:“五姐姐大老远跑这一趟,便是说这个?”
明洛噘了嘴儿不高兴,她得着的自然不能跟明潼的相比,可却不能说纪氏偏心,确是明潼大些,她已然到了能着意打扮的年纪,已经能梳起鬟儿来了。明湘明洛两说大了是姑娘家,说小了还是女童,便是纪氏也给两朵金花金珠的,也没甚旁的话好说。
“你得了什么?”明沅开了食盒捡两块果酥摆在海棠花碟上,白饼儿缀着点点玫瑰红,明洛却半点儿没食欲:“还能什么,一对儿金顶梅花宝石簪子,明湘的只怕跟我也是一样。”
明沅知道明洛的脾气,小女孩儿心性,醋起来满屋子闻得见,风一吹立时就又变了,这气性是来的猛去的快,过不多会子,她自个儿就好了。
果然如此,明洛一气儿把一盅儿蜜水都喝了,嘴唇叫沾的蜜蜜的,拿舌头一碰,嘴上的胭脂落了色,她立时从袋里掏了靶镜出来照,开了明沅妆匣子补口脂,打开瓷盒儿一瞧:“你还剩这许多,我那一盒儿都快用没了。”
把明沅桌上摆的七八个瓶儿一一打开,立时把金花的事忘到脑后,倒看起了明沅用的油膏上来,拿银挑子挑出一团来抹在手上:“你这个香味儿淡,我喜欢重些的。”
一心一意磨起了胭脂粉,明沅把金花匣子一盖,她又瞧起口脂来,伸手拉了明沅坐下来,松了头发给她挽起头发来,梳了个流云鬟来,两边留出头发环上去,拿打得薄薄的金片扣在头发上,像是丫环头,却比那个绕得更多些。
这层层叠叠错落着打环儿,等盘好了倒似一瓣瓣花瓣垂在头上,明洛举了镜子给她看:“你瞧,这是我编的,我叫它小牡丹头,你梳了这个,就不能戴那金花了。”
张姨娘那儿才得着玉兰宴的消息,立时就开了衣裳箱子给女儿挑衣裳,既是春日便穿得娇嫩轻薄些,可明洛皮子不白,在明湘明沅两个里头显不出来,明湘倒还好些,明沅最是白嫩,人又生得圆润,不论艳色还是淡色,在她身上都能显得出来。
“你不是惯跟六丫头相好的,这时候可派上用场了,你同她说定,那一日别同你撞上,总归她小些,急得什么劲儿,把你显出来才是正理儿。”这回穿出去就不是制服了,哪一个显得出,哪一个埋没了,穿戴上头先有了讲究。
几个姑娘生各有妙处,明沅倒是像了苏姨娘,可她还小,不曾长开,还是一团孩气,便只明湘一个跟女儿比拼,明洛吃不过唠叨,这才跑了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