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头的她忍住了眼泪,可是江哲怀里的池安安却是真正地哭了。江哲看到这泪就慌了,着急火燎地送了急诊室,扛着她又是排队又是化验,一个人怎么都觉着忙活不过来,等最后终于排上病床挂上点滴了,才松了口气,实在狼狈。
江哲真的不是个细致的人,好似天生没有那个细胞学不来。他曾观察过陆岩,池安安什么时候要用纸巾陆岩就能在那一刻之前自然地递到她前面,走路他又像是能比她更知道她会在哪儿绊倒而提前将她拉开去几寸。好像这个人已经把池安安了解到了骨子里。江哲最初也以为这样的陆岩总有一天也要像池安安妥协,可他没有。他照常恋爱,照常分手,甚至有了婚约的传闻。只要陆岩想,他可以自然地把任何人都照顾地面面俱到,这些只有池安安一个人看不到。
坐在病床边,江哲靠着椅背,叹口气,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池安安再醒过来天已经亮了,剥开眼可没人趴在她床头,扫一扫房间只见到江哲四仰八叉地躺在隔壁的空床位上睡得格外香甜。池安安实在闹不懂部队里出来的也还能有这样没规矩的睡姿。
抬手试了试额头,还有些烫,池安安人软绵绵的没力气,盯着天花板发呆,没五分钟,肚子传来一声咕噜噜。她侧头求助地看江哲,得,还睡得没知没觉的。他上次说自己睡得浅铁定诓人呢吧。
☆、第十七章
池安安无奈,摸到手机给nicole打了电话,对方果然很够朋友地提着粥赶到了医院。他踏进病房的时候,池安安给他比了噤声的手势le蹑手蹑脚地进来,坐到池安安床边空着的椅子上。
le恶意地戳了戳江哲,对方皱眉后立马翻了个身:“他睡得明明很熟。”
池安安顾自取了粥出来喝,她嗓子还发不太出声音,所以也没和nicole多说。医生来了之后说是病毒引起的发热,再挂两天水就好了le问池安安要不要办出院手续,毕竟在医院过大年夜也确实凄惨了一些。池安安反倒觉得清静,她既无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又何必在乎在哪里过年le拗不过她,正巧江哲醒了,便拉了他来帮劝。
江哲头一件事就是摸池安安脑门le把刚医生说的话给他重复了一遍。江哲想了想,问:“陆家喊你去吃年夜饭了?”
池安安点头,哑着嗓子说:“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我这样总不能去。”
“手机拿来,我给陆岩打电话。”江哲手掌在池安安面前摊开,她想或许这样也好,便将手机给了男人。
江哲二话不说就拨了电话,池安安垂眉,她不知道陆岩会不会接,自电梯里短暂的擦肩而过后,她便再没与他照过面。
“喂,是我,江哲。”
池安安怔忪间,电话已经通了,她立刻竖起了耳朵。
“伯母原先今天喊池安安去聚聚,但她发烧了,说话没声儿了都,让我给你打个电话。”
“没事,挂两天水就好了。”
“嗯,代池安安和我给二老问好。”
简单的陈述,真是没超过四个来回,就挂了电话。池安安脑袋垂得更低了,有些闷闷地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江哲把电话还给池安安,然后递了卡给nicole,说:“给她去办出院手续。”
le立刻就拿了东西跑去找医生了,池安安无力地抗议:“我不想回去。”
“我给你另外找了套房子,全装修的,在画室附近。你要有需要的,我等会儿回公寓都帮你搬过去。”江哲顿了顿,道,“我陪你。”
“不用,你不爸妈不都在家么,这种时候不呆在家太说不过去了。你让我出院我出就是了le会陪我。”
池安安说话两个词就得顿一下,声音听着简直是个破风箱。江哲因此不愿和她多做争辩,出院手续办好后,江哲就把池安安送到他新租的公寓,而后又给池安安取了东西。新公寓和池安安原来那套大小差不多,只是房型稍稍有些区别,装潢是简约的风格,有个单独的朝阳的画室。池安安自然明白江哲为她租新公寓的考量,她确实想搬,有人替她下决心,也不能算是坏事。
江哲走后le就留下了,两个人也确实一起吃了年夜饭,只不过是nicole从外面买的。要说这凄凉,其实池安安并不觉得,只是身体难受,总觉得冷。吃了饭,池安安就以要早点休息为名把nicole打发走了。
开了暖气,捂着热水袋,把自己裹得跟颗粽子似的池安安窝在沙发上看春晚。大红大绿的布景,着实喜庆。池安安其实挺喜欢看小品的,尤其小的时候,看春节晚会就是为了等那些歌舞里穿插着的小品。把自己觉得最好笑的那段演给家里人看,回头想想真是傻得可以。但傻也是一种幸福。她现在将一个小品从头平静地看到尾,却连吐槽的*也没有。于是没撑一个小时,池安安便将电视关了。
她想在鞭炮声响起来前就能入眠,但突然听见手机铃响。拿起手机,却是怔忪。屏幕上闪烁着熟悉的名字和容貌,在这个属于她一个人的夜晚敲打她已经合上的门。她没有接,直到屏幕按下去,她觉得没有力气,想将这会亮的东西扔下,可铃声又再度响了起来。如是来了三通电话,在第三通快断的时候,她终于按了接听。
“你在哪儿?身体没事吗?”
池安安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依旧嘶哑:“我在别的地方,要睡了。”
“告诉我地址。”那不容置疑的口气让她难受。
“我很好。”
“地址。”
挂掉电话后的池安安坐回沙发上,她觉得更冷了,她又陷入了等待。陆岩很少给她打电话,向来都是,毕竟他大她八岁,工作学习上也没太大的交集,往往也只有她求他的份儿,比如闯祸了、比如想去哪儿玩儿了……他在电话里没太多话,大多是听她说。可如果他真发话了,她到如今还是没有骨气唱反调。
他要来,就来吧。她曾以为是两人关系的主动者,可现在她认清,操控的人只能是他。她不反抗,也不打算再强求了。
陆岩到的时候,已接近午夜,外头的鞭炮声和烟花声甚至可以说是震耳欲聋。但池安安开门后的房间,却清冷地像是没有生气。她没看电视,甚至没有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地,裹着毛毯的她并没有说话,而是顾自走回客厅。
一颗颗在楼底下燃放的烟花让整个房间忽明忽暗,变换着红绿的色彩,每当炸裂在窗外火花砸到玻璃时,池安安就会微微地颤一下。
陆岩进屋,打开灯,走到沙发边,她垂着头不看他。他将提来的保温瓶摆到茶几上,开口:“药吃了?”
她点头,两人的视线依旧没有交集。
“我带了糖水。”
池安安微微一愣,这才挪动视线,看着面前摆着的保温瓶。关于她的种种,他确实记得分毫不差。每次生病,嘴里没味道,她便要喝糖水。她从前闹脾气不肯吃药,陆岩一碗糖水就轻轻松松将她拿下。
“我很好。”她还是重复着电话里说的那句话,连语气都一模一样,如同自动回复。
陆岩于是换了话题,又说:“我看见你给陆秦买的模型了。”
池安安大概知道陆岩的意思是她买通陆秦的事情,但此时此刻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吗?他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绝,难道还怕她继续死皮赖脸?
“我真的死心了。”她终究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如果你是想来确认这一点的,那你可以回去了。”
她的眼里没有泪,平静而空洞,陆岩僵立在那里,秒针跨过十二,迎接新年的礼炮声吵闹地像是要砸碎他们所在的房间,可玻璃内的时光却如同停滞,断裂在她说对他死心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