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夫人有些可怕。
那头却有人敲开院门,几个非近侍的丫鬟将走进门的婆子迎到屋前,棋玉打着帘子出去了,低声道:“夫人今日身子不适,清晨未能去见老夫人,还望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倒是关心,去请安倒不是什么打紧的,那边大夫给开的药可有按时喝了?”一个婆子声音听着和善。
“少奶奶若真是请老夫人见谅,何只叫你一个丫头片子出来。”还有个扮黑脸的婆子。
棋玉有几分战战兢兢:“自是喝了,夫人难受的厉害,在里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付嬷嬷若是有什么从老夫人那里传来的话,棋玉一定传到。”
“也没什么,只是老夫人那边得了消息,三郎已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小夫妻两个也是没什么相逢日子,老夫人担忧着少奶奶的身子,又送些补品来。”付嬷嬷柔声道。
“三爷就要回来了?”棋玉大喜。
“是了,别到郎君回来的时候,少奶奶还这般病恹恹的,家宴上谁见了都多几分不开心。”婆子说道。
这话说得不好听,可棋玉哪里管得了这些,连忙称是,几个婆子想着毕竟是老夫人送来的东西,夫人听了这话,再不舒服也好歹该整理好仪容出来接东西了。
她们心里有几分不舒服,就要不管棋玉这丫头,掀开帘子入内,却听着里头猛一声响,似是一拳捶在了桌上,传来了女子的喊声。
“那个……棋什么玩意儿,叫你呢!”是少奶奶的声音。“让那两个婆子滚出去!”
棋玉连忙走进屋里,却看着北千秋紧皱着眉头,满头是汗苍白着脸,猛地掀开裙摆,伸手就朝自己亵裤里抓去!
“疼的要人血命还没完没了!老子给你堵上看你他妈还流不流!”
棋玉吓掉了魂,连忙扑上去,两个婆子倒是没听清北千秋喊的是什么,却一进屋,就看着了少奶奶掀开裙摆,伸手挠裆!
……这是疯了吧!
两个婆子手里东西也不顾了,连忙跑上去压住北千秋。
北千秋想起左阳之事本就烦躁,身子难过,又加上两个婆子在门口叽歪没完,心里头憋了几天的混账气全撒了出来,他自居强者,不屑于对两个院内老婆子动手,只怒骂道:“滚出去!本就身子不适,却在门口唧唧歪歪没了个完!老夫人的赏我自会谢过,却不必多你们两个在这里教训!”
两个婆子哪里见到往日病弱的少奶奶如此横眉冷眼,狭长双目中满是不屑,深红披纱更显肤色惨白,细弱手腕正拿着往日揣在袖中的锦缎折扇,扇尖指着其中一个婆子的双目之间,纵然面上露出几分痛苦之意,却呼吸平稳,指尖都不曾有半分抖。
老夫人身边主事的付嬷嬷忽然感觉膝下有几分微颤。她自是从宫里出来的,也少见得这样的情景,却仿佛知道那扇尖若再往前几分,便能轻易要了她性命。
北千秋细细瞧了那婆子一眼,似乎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她收了几分手,说道:“付嬷嬷若无事可以将东西放下,退出去了。”
付嬷嬷心里一惊,却仍是站起身来微微行了个礼,由着几个丫鬟客客气气的扶着出去了。
“夫人……”棋玉合着两手不知该做什么好,刚刚的动作语气着实惊人。
北千秋并未打算在这宅府中待太久,左阳既有法子能找到他,自然也能再找到第二次。如今看着水榭楼阁也是远离西北之地,过几日在左阳追来之前逃了便是,他懒得再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也并未找理由搪塞那惊惶不安的小丫鬟,只翻身睡倒。
“夫人……夫人!莫不是夫人……”那个小丫鬟却要吓出眼泪了,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哭腔,伏在床头就去拽这少奶奶身子的手。
北千秋听不得小丫头哭哭啼啼,只得温声道:“本就难受,好不容易得睡一会儿,却遇了梦魇,那几个婆子说些胡话,将我吓着了。”
“啊……想也是那几个婆子可恶,奴婢知道夫人难受得紧!可要再喝点热茶?”棋玉便信了,连忙抹泪就要去端茶。
北千秋过了一会儿才轻笑一下:“不必,你且去歇了,莫要再让人来打扰我了。”
棋玉猛点头,抹着泪便走出去。
北千秋却不知这身子为何下腹如同火烧一般痛楚不堪,简直折磨的连他也有几分受不住,喉咙也是干痛,浑身提不起力气。他借尸还魂,能附身的便是刚死的身子,而这内府一直被呵护的少妇,恐怕则是病死的。
痛苦却延绵到了北千秋这里,他也是习惯了,过了一会儿便死死昏睡过去。
而付嬷嬷面无表情的快步走在长廊下,另个婆子连忙去扯她的袖口。“咱们怎么跟老夫人说去!”
付嬷嬷转过脸去看那婆子,带上几分冷笑:“少奶奶往日里口头上说着不若死了,这时候却是命硬。两年了也还见着她吊了半条命,昨日那副都吃了,今日还得这般活蹦乱跳,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
“老夫人的意思是那边三郎回来之前,就先让她死了,找个由头葬下,省得三郎归来之后再见尸身,察觉出不妥来,可现在……”那刚刚还一副强势的老婆子卑躬屈膝的跟在付嬷嬷身后说话。
付嬷嬷穿过回廊快步往里院走去:“三郎都没见过几次少奶奶,老夫人弄死她也就算了。可这回三郎信中提了句少奶奶的事,又是快马加鞭指不定几日回来——要不然就赶紧下狠手,要不然就留下半条命,还要看老夫人的意思。”
老婆子连忙点头:“少奶奶屋里还有几个健妇,她要是不愿意喝,就找人按着强喝下去——”
付嬷嬷只轻笑了一下,不痛不痒的赞扬了她几句,便往主屋里去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左阳,远比刚刚发怒的北千秋更烦躁。
顺帝对于他出京一趟似乎有所探究,如今正是京中兵权分立之时,虽皇子年幼,可氏族朝堂格局却从未停息过。西北虽有战事,却非左阳带兵,如今他跑到西北去,也怨不得皇上生疑。正巧是太后生□□近,他也不得不要回京。
北千秋既已死遁,他留在西北也无用。北千秋借尸还魂之能,左阳并无什么应对的办法,只凭着对北千秋性子的了解,靠着猜测与情报,找到神似之人。
但左阳知道,世上有人掌握着随时随地找到北千秋的办法,只是具体方法与那人身份,他无法知道。
左阳心中不甘极了,北千秋此番之后必定小心翼翼,再找到他说不定不止四年了……
过了一会儿,车队中有一匹马靠近了过来,马蹄声靠近,一只带黑色手套的手伸进了车窗,跪在一边的水云连忙接过递过来的竹筒,指甲轻磕竹筒裂开,其间薄纸卷成筒,水云双手递给左阳。左阳眯着眼睛,看了看,面上的表情越变越差。
水云小心问道:“是跟京中太后寿辰有关,还是跟那老道有关?”
左阳脸色如同被按着头泡在了腌萝卜的咸水里,他手指一握,那纸条瞬间化作齑粉。水云立刻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坐在一边沏茶,权当自己一个屁都没放。
“北千秋——!当年亲兵调往祁县的果然是他!用着老南明王的身子,倒是有本事了!凭着那身子的权威,南明王府上下不让他玩的跟狗一样?!”左阳一掌拍在榻边杌子上。
老南明王——那不就是左阳的爷爷么?水云心里默默的想。
那马车内的小矮桌猛然一塌,桌面上茶杯水壶折扇一并滚了下来,水云就跟没看见似的往窗外望去,恨不得撅着屁股把整个脑袋塞出车窗外。
嗯……今儿天气真好。
他看着车窗外谷铭也骑在马上,他依然是一身碧绿长衣,烈日当头,他跟个姑娘家似的也怕太阳,手里捏着折扇挡着,快马疾行,他还被颠的只哼唧。一队军士出身的侍卫中,就他最显眼。水云看他那娘炮样心里就不舒服,趁着左阳在马车里生闷气,他张口就把嘴里含着的梅子核往谷铭身上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