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鸿怔住了,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
机关墙后面的人,各个捏了把汗。
林妙致的手渐渐靠近机关墙。只要转一下嵌在墙上那个灯台,她就能出去了。她应该早点出去。
绿萍和庄秀云呆呆瞧着她的手距离灯台越来越近,不知该拉她回来,还是该任由她出去。
……
杨雁回忽然大声道:“大哥,你不要理他。如果林姑娘落他们手里,咱们都不会有好下场。不管他们是哪路人,咱们只怕都要倒霉。你要想明白,大哥!”
杨鸿就在屋里,杨雁回有话要说,本来不用这么大声,她不过是喊给里面的人在听。
杨雁回又高声道:“谨白不会落在他们手里,师父去找萧夫人了,如果真有什么不对劲,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地方官府说不定也早被惊动了。再等一会儿,这里就会被官兵围住,也许是被萧夫人的护卫队围住,反正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林妙致听到杨雁回的声音,陡然清醒过来,远离了机关灯台。
杨雁回刚说完,脸上又被划了一道,这一次划的有些重,鲜血很快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杨雁回再次尖叫出声,随后便闭着眼睛轻轻抽泣。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像个丑陋的女鬼。
杨鸿只觉得心都揪起来了。杨鹤起来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腔的绝望悲愤不知该发到哪里去。他已不敢再妄动了,否则可怜的只是雁回。
那匪首又道:“杨举人,你是真的为了护着姓林的,不管自己亲妹子了么?”
杨鸿的手渐渐抬起来,唇开始哆嗦。他想指向机关,又想开口说她们在密室,但手却抬不动,嘴也张不开。
杨雁回又张开了双目。再这么下去,杨鸿只怕要被逼疯。她还从没见过杨鸿这么狼狈这么惨。她总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大哥办不到的。其实他也不过十九岁的年纪罢了,要做这样的选择,真是太难了。今日无论他怎么选,往后他的一生都不会好过。
杨雁回忽然尖叫道:“杨鸿,我不是你妹妹。杨雁回早就死了,她死了六年了。我是秦莞,我是秦莞!”
这么高声的尖叫,终于将杨鸿的心神拉了回来,随即便和一旁的杨鹤惊呆了。
林妙致等人也都被这话惊呆了。
杨雁回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子站不住,萎靡在地。那匪首倒也没拦着她,只是手中长剑依旧抵在她后心。
杨雁回低声喃喃道:“你应该记得的,你妹妹杨雁回死得那一天,秦家的大小姐也暴病身亡了。崔姨妈的话隐隐约约透露过的,我不是病死,我是给人逼死的。是秦明杰的爱妾苏慧男陷害我,秦明杰一直冷落我,不相信我,查也不查,就认定我不清白。我在那个家,实在活不下去了……就自尽了……”
听到这里,连那匪首都忍不住叹道:“听说李传书写的话本十分好看,如今一见,才知是名不虚传。果然会编故事。”
杨雁回仍旧喃喃道:“我不是编故事。你们一定能感觉到,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醒来以后,就成了杨雁回。我怕被人看出来,躺在病床上时,便慢慢学着,模仿你们口中的雁回……可这太不容易了,你们一定察觉过不对劲的……你们的妹妹才死了六年,你们莫非就已忘记她真正的样子了么?”
她觉得自己就是杨雁回。她早就已经没觉得自己是别人了。可是终于还是有这么一天,她要说出一切。
说出来这些,真是太痛苦了。然而这种关头,她也只能想到这一个法子,可以让杨鸿不再为难。
☆、第297章 问责
萧桐垂首跪在殿内,沉默不语。她头埋得很低,低到没人能看清她面上的神色。她心里有些窝火,这么没面子的事儿,她还是头一次遇到。平白无故给人跪了许久,也不知跪倒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只是这些腹诽,萧桐都只能藏在心里,决不能表现在面上。
皇帝觉得将萧桐的面子下得差不多了,这才道:“萧卿平身。”
“谢皇上。”萧桐起身后,面上的不悦之色已消失的干干净净。
皇帝的气看起来并没消去,他并未给萧桐赐座,萧桐只能站着。
皇帝的脸色很不好看,眼下一片淡青,眼袋也有些明显,看来近日里没怎么好好睡觉。这样的眼睛,在直直望向萧桐时,眼底的不悦以及压抑的怒火,仍旧叫萧桐心内一紧。
面前这个皇帝,未必有她的本事大,却一定比她的命好。生来便是龙子,登基为帝后,更是掌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她必须要小心应付才好。
皇帝道:“前些日子,太子给我看了几样东西。”
萧桐垂首不语,静静等候皇帝接下来的话。
太子送到皇上面前的东西是什么,她很清楚。不就是申淑妃那些恨不得烂在贵西的见不得人的事么。只不过,皇帝倒是极有可能在那里头看出些别的东西来。
比如说,申淑妃在贵西做的那些事,帮的那些人里,极有可能也有份参与当年盘剥余阳百姓的案子。
真实的情况是,皇帝看到那些东西,果然便生出了疑惑。按理说,林胜卿当年连死都不怕,为什么却放过了申淑妃手底下的人呢?
这些陈年旧事,虽然只露出一角端倪,皇帝却仍旧不肯放过。派人暗中追查之下,他才发现,林胜卿的女儿已经不在贵西,反而千里迢迢里京城了。杨鸿一案,似乎跟林妙致也有一点关系。因为杨氏兄弟当初是从贵西带了林妙致来京的。他们被人一路追杀,以至杨鹤“身故”,杨鸿、林妙致向萧齐求救这才得以安然回京。
只是这么大的事,当初霍志贤和杨鸿打官司时,却谁都没提。这可就太奇怪了。
皇帝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大的疑问了,他唯有继续查。萧齐当初递解上京的几个江湖匪类,并未悉数问斩,可还有几个至今仍在死牢里,没轮到他们死呢。
这一问,皇帝才知道,原来霍志贤那个案子,竟然有这么大的疏漏!
皇帝接着道:“我顺着那东西查了查,原来林胜卿当年查到的事情很多,只是都没能写在奏折上。”只怕写上去了,他便救不了余阳百姓了。他临死前,怀里塞着的奏本倒是被呈送上来了。可好好一个典史,竟然吊死在登闻鼓下,若说没有天大的冤情,别人也不信哪。所以,那个妨碍不到朝中要员的奏本,也就被呈上来了。
皇帝当年深为震动。为民请命,不过如此了。若非出了个林胜卿,万一余阳百姓被逼造反,只怕更是麻烦。此人于国于民,都是有着大功的。若他不死,这般品行,皇帝必要重用的。因此,林胜卿之死,也是皇帝深恨的一件事。
林胜卿身后唯有一女。不想其母过世,其女不知所终,余阳官吏却连一丝风声也没放出来过。这样一个妇人死了,竟然连个为其请封旌表的也没有。他们似乎是在刻意让朝廷遗忘这对母女。反正宅子她们有了,伺候的人也够了,地亩也得了,够过活了。此生衣食无忧,也不需要被人记着了。
萧桐故作震惊道:“竟然还有此事?却不知那林胜卿,都查了些什么?”
皇帝看着萧桐做戏,面上更加不悦,沉声道:“萧卿对此也很好奇么?”
萧桐干笑一声:“十分好奇。”
皇帝道:“我听说,林胜卿的女儿如今住在俞家,日日与俞杨氏作伴。”
萧桐笑得更加勉强,道:“确实在俞家见过一个年轻女子,但并未多过问,也不知道是不是圣上所说的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