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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2 / 2)

此时船已经停靠在龙山之下,连绵的青山之下碧波荡漾,金水流经此处,水势倒是变得平稳了几许,形成了游鱼成群的金水围湖,遍布垂柳绿树的沿湖幽径,迷人的杉树小林在秋风里晃动着深绿的波浪。

站在船头便可看见龙山临水处的一个幽深的水洞,那里便是青鲭子的藏身之处。

因为最近秋雨频繁,水面上涨了不少,水洞里的空间倒是剩余不多,不宜久留。骁王下了小船,在王府几个善于垂钓的仆役的帮助下,在水洞里布网下了线后,便出了水洞再在大船的船头垂钓。

骁王脱了鞋袜,赤脚单坐在了船头,一手握着玉质的小酒壶,一手执着钓竿,侧歪着头问向身边的飞燕:“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这句“渔歌子”乃是南唐李后主为了向自己的太子哥哥表明自己并无称帝的野心,只是一心向往田园的渔民逍遥生活,而特意题写出来的。但盼着兄长放下戒心,免得加害了自己。

可惜现在骁王的太子兄长并不在身旁,这番拳拳诚意只能白白辜负在这片青山绿水间了,兄长往井口里扔的石头,一块都是少不了的,便只有硬着脖颈干挺着了。

飞燕执着巾帕,伸出皓腕去拧着他衣角沾染上的水渍,说道:“天这般凉,湿气又重,殿下还是将蓑衣披上吧!”

骁王毫不介意地摆了摆手:“无妨,本王心里发热,这样倒是好消散凉快些。”

飞燕知道他乃是心里上了火,浑身才这般燥热,早晨出府的时候,便是眼见着他的嘴角一夜间起了老大的水泡,应该是才用银针挑开,虽然撒了药,但是结痂好没有完全干瘪呢。可是他的言谈举止间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倒是如往常一般,看着也是淡定从容的样子不大一会,骁王的鱼钩连连被扯动,倒是连钓上了几条大鱼。

这午饭也是准备在船上解决的。大船随行的厨子,手脚麻利地将鱼肉洗驳翻腮去鳞,放入已经调好酱汁盐水的铁盘里,用火炉的小火慢慢煎,不时地把鱼翻面让两面都充分煎。船舱窄小,飞燕无处可去,便看着厨子煎鱼。不大的功夫,酱汁盐水翻滚起来,酱汁的味道混杂着鱼肉的鲜香,蒸腾起来直冲人的鼻子。

几个奴仆小心的深吸了几口香气,偷偷望向厨房,惊讶地发现侧王妃好像没见过世面的女子一样,眼睛直盯盯地瞅着那鱼肉出神。

厨子煎好了鱼,便将那浑身挂着盐霜的煎鱼摆在了大船一侧席地的圆桌上,待得骁王也盘腿坐在了团垫上,便准备开始这船上风雅的一餐。

可是他刚举箸,便发现飞燕犹自在发愣,那双眼儿迷离的样子倒是可爱得紧,却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便开口道:“燕儿在想什么?为何不食?”

飞燕略收了心神,开口道:“……没什么,就是略乏了。”

骁王不信,只当是飞燕有了心事,略一思索便开口言道:“贤哥儿的事情,莫要放在心上,本王一早便想好了,虽然他秋试未过,但是大丈夫出世又非华山一条路,就算应试不过,也可另辟蹊径。华南府的府尹乃是本王以前军中的参事,本王已经修书给他,让尉迟敬贤去华南府历练上几年,那里乃是中原粮仓,琐事甚多,让少年家去那历练几年,接触些文书档案,也能了解些民生,懂得应变之道,总好过闭门去读那几本死人的书卷,若他真是个人才,以后自然是有康庄大路与他走。”

飞燕闻言微微诧异,她压根没想到骁王竟是能在如此焦困的境地里还想着她堂弟的这等事情……

骁王看着飞燕诧异的模样,便是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怎么?又怪本王了?知道你疼爱弟弟,本王怎可不用心?原是打了招呼的话,敬贤的秋试也能通过的,不过他尚且年少,不懂得内里的阴险机关,少年得志也不是什么好事,便是从小吏做起,倒是更稳妥些……”

飞燕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开口道:“妾身怎么会责怪殿下,殿下想的比妾身这个当姐姐的都周到,方才妾身愣神,乃是突然想起,制盐应该也非华山一条路,如果晒盐不成,为何不能煮盐呢?”

第58章

骁王倒是毫不诧异飞燕猜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仅仅是微笑了一下说:“这个法子,本王也是想过了,晒盐乃是最节省本钱的法子,可是天公不作美,此时的时节便是入冬了。

可若是用煮盐之法虽然可以出盐,但本钱却是要滚上一滚的,柴草火炭的本钱加进去,那盐的价钱就要水涨船高了,便是要白忙一场……没关系,本王自会想出法子,快些吃,莫要菜凉了冰了肚肠……”

昨日一夜无眠,他唯一做的事情便是翻阅了书房里的书籍,拿来了历朝历代的制盐法子,可是能避开季节的干扰,出盐的法子虽多,要命的关节还是两个字——“钱银”。

如何能降低本钱,才能大量出盐,这是怎么都解决不掉的死结!

倒是真希望这些个阻拦前路的难关俱是个有形有状的,倒是要抽出宝剑,干净利索地给“它们”个个开膛破破肚!

到了后半夜,便出了书房,在王府里的练武场里赤膊狠狠地打了一套拳法,练舞的树桩尽数踢爆了几根,出了一身热汗,才慢慢走向了侧妃的院落。在昏暗的月光下,可以看到那松散了长发的女子正安详地睡着。只需得一伸手便能触碰得到,感受着指尖的绵软,而不再是那一幅残破的纸面。

在这静谧若水的月夜,他可以肆无忌惮充满爱怜地看着这熟睡着的女子。

殚精竭虑,历经周折得到此女,是因为他足够的强大,可以稳稳的身居上位掌控着布局控线着一切,才能觅得这总是欲展翅高飞的小燕儿。

可是,他心知,她不爱他。若是他不再是骁王,不再是大齐的二殿下,绑缚加诸在她的身上的层层束缚一旦挣脱,她……还会在他的身旁吗?

所以,前行的路竟然没有后退的,就好像他在武院从师的那几年,在被众多彪悍师兄挑战时,只有不断地变强再变强,一次次被击倒,再一次次站起来,只要余着气力,总是会有翻盘的一日……

想到这,他倒是不急了。左右就是个没钱银,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待到揭不开锅的关节再做打算!实在不行,便要学了南麓公,带着薛勇他们蒙了面,打劫个看不顺眼的贪官污吏,弄些快钱来度日!

飞燕不知这大齐的二皇子已经起了绿林好汉的心思,犹自沉浸在自己方才突生的想法里,指了指那煎鱼的铁盘说道:“要是不用太多的柴草呢?现在这个时节,晒盐与煎盐同而兼之,只需要借助热气,将盐煎出即可!”

其实飞燕所说的煎盐,自古有之,利用盘铁生热,煎熬取盐,只是盘铁厚大,难以烧灼,因此每开灶生火通常便是不能熄火需要连续煎盐半月左右,需要数家盐工合家出动聚在一处灶台前轮流操作,团煎共煮。

这般的费力伤身才能煎出一担担食盐,所以待得晒盐之法普及后,那些个煎盐的灶台便就此荒废,再无人用此法了。

若是先晒后煎,倒是能大大缩短出盐的时间,而且所耗费的柴草也不及煮盐的一半,可是这样还是抬高了出盐的成本。哪里能与山东盐场所出的食盐相抗衡啊?

飞燕想着那日在小厨房里所使用的精盐,更是想起了前朝尚未覆灭时,宫里赏赐下来新罗进贡的漱口所使用的竹盐……

若是能将产出的精盐加工成为竹盐的话,那么既不需要太多的产量,这等卖与达官显贵的奢侈之物更是不愁价钱。一两食盐不过二十文,可是一两竹盐的价格却是二两银子,若是质地能更细腻,价格再翻倍卖出五两银子的高价也不是没有可能。

新罗与新朝交恶,一直未有恢复纳贡与商贸。想起未出京城时,在骁王府里所有的竹盐皆是本土仿着新罗的制法产出的。虽然经过青竹的煅烧少了海盐的腥味,可是质地还是略显得粗糙了些,无法同前朝新罗进贡的竹盐相媲美。若是能煅烧出精良的竹盐,既能避免与沈家直接盐路抗衡而不能敌的劣势,也不必刻意在冬季这样的出盐淡季强求产量。

当她将自己的打算说与骁王听时,骁王慢慢地眯起了眼,终于停住了手中筷箸,认真地琢磨起了飞燕的谏言。听到了最后,他的眼睛一亮,突然伸手在飞燕娇嫩的脸颊上拧了一把:“好燕儿,待你的相公赚钱了,定把你那准备装私房钱的匣子装得满满当当!”

飞燕正是说得认真,丝毫没有防备着骁王的神来一笔,被他像对待孩童捏住了脸颊,顿时有些愕然,便是微瞪眼,抿着嘴瞪着他。

骁王却是一把将她抱了了起来,又在那微红的脸颊上一吻,抱着她立在船头,畅快的高声长啸,大船之旁随侍的护卫们,都是与骁王冲锋厮杀过的将士们,便也如战场上一般惯性跟跟着高声鸣喝!

男儿雄壮的啸声冲破了天际,惊起了林中的一群群白鹭直冲云霄。

飞燕被他揽在怀中,只能紧搂着他的脖颈,免得掉入到了船下,双耳却被骁王的长啸声震得嗡嗡作响……

“风云多变,前路漫漫,燕儿可愿与吾携手共进?”

阳光自骁王的背面透洒过来,飞燕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却是却是觉得这类似的话语,这般的柔情都是似曾相识,这般的自信,与记忆里那站在高冈之上,执着她的素手愿付江山的男子又是何曾相似?

飞燕慢慢垂下眼:“能为殿下解忧,原是妾身当尽的绵薄之力。将来与殿下携手共度风雨者,定是个贤淑端雅之女子,当得起正妃的名头,给殿下增辉……”

话语方落,骁王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淡了,他定定看着怀里的女子,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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