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王默然不语,突然道:“可是父皇,若是这船身有瑕疵,大而无用,可该如何是好?”
霍允闻言,不觉龙颜微沉,若是说这话的是老三,这般口无遮拦,当场是要被骂翻的。可是眼前的是一向沉稳有城府的老二,说出的话再无状,也必定有其深意的。所以霍允略略思索后问:“此话怎讲?”
骁王面露难色,犹豫再三便是言道:“有句话,请父皇先宽恕了儿臣的罪过,才可讲出。”
霍允说:“快讲,怎么你现在说话也是这般犹犹豫豫的了?”
霍尊霆心内冷笑了一下,可是面上却是诚惶诚恐道:“昨日儿臣才听闻那虞家二小姐乃是黄千机的徒儿,心内便是有些心惊,回到家中,便是将那图纸拿给儿臣的侧妃尉迟氏看,她说……这船的确是黄千机一门的手笔,可是却是黄千机大师当年的败笔之作,不可拿来实用。”
听到这里,霍允豹眼圆瞪,猛地一拍桌子道:“这等军务,你却拿给后宅一个无知的妇人看,竟是遵了哪门子的章法?她又是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听到这,骁王低头微微抬眼,一字一句道:“因为臣这位侧妃……才是黄千机大师的唯一真传大弟子。”
霍允的眼睛微微一眯,言道:“老二,莫不是你不喜那虞家二小姐,才编纂出了这等荒谬的言论?”
骁王连忙言道:“儿臣不敢,若是父皇不信,可否叫她们进来当面对峙?”
不大一会,便有小太监传唤着皇后与虞贵妃,连同着虞虢夫和虞家二小姐,还有尉迟飞燕等人一同入了内堂。
等听到了皇帝说叫他们进来的缘由时,虞家人心内皆是一惊。只因着他们心内有鬼,自然是惊疑不定。
可是当初得了图纸时,便是听说那黄千机早就渺无踪影,许是不在人间了。就算是真有黄千机的徒弟在此又如何?难道她就能保证黄大师生平没有收过第二个徒弟吗?
虞虢夫瞟了虞玉莹一眼,用眼神暗示她冷静下来,不要露出了破绽。毕竟当年一共得了黄大师六七张的图纸呢,里面除了战船,还有些水利设施,不然虞虢夫治理黄河水也不会那般的顺畅。
而这些,玉莹都已经烂熟地记在了心底。复画出来易如反掌。就是对峙又能怎样?毕竟机关设计有高有低,就算是技不如人,也不能说玉莹便是假冒的吧?
霍允冷眼打量了一下,刚才走进来的尉迟飞燕。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女子一直是不大显眼的存在,虽然是前朝悍将的女儿,可是除了可人些的容貌,会做些可口的吃食外,并没有展示过其他过人的才华,怎么前脚老二摇迎娶个妙手的才女,后脚她便也成了黄千机的徒弟呢?”
虞玉莹抬眼看了看着尉迟飞燕,心内是一阵的腹诽讥笑,怎一个愚蠢至极的妇人,竟然是要邯郸学步!
她早年曾经暂居在徽东,倒是与拜师学艺的年头正对,可是这个尉迟氏的生平里压根没有过徽东,当年黄大师在徽东造战船是轰动一时的传闻,想必这个尉迟氏因着家父是武将的缘故也是有所耳闻吧,可是当年那船皆是被付之一炬,若是没有图纸,就算亲眼所见也不能造出里面精妙的关节。这尉迟氏是被嫉妒心蒙蔽了神志吗?
兹事体大,不可仅听二人一面之词,皇帝又将那造船的总监工叫了,在内厅一旁垂立等候。
虞大人面带忍耐的怒色道:“皇上,骁王之侧妃妄自断言臣之妹为冒名之辈,不知她可有什么凭证”
这时虞玉莹便是愤然地说道:“莫不如叫人备好笔墨,你我各画一幅战船图。这战船结构复杂,机关精妙。虽然你昨日已看了这画,但若是只凭记忆来临摹一副,必然画虎不成反类犬。不知侧妃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虞玉莹的这番说辞可谓滴水不漏,一则她在绘图上十拿九稳,不相信飞燕能比得过他。另一则,就算飞燕真的强自记忆画出来了,可她也点出了飞燕乃是事前看过骁王带回图纸的事实。这样一来,就算是画出,也是东施效颦。说完这番话之后,她便微微扬着下巴,挂着镇定的微笑望着尉迟飞燕。
飞燕这时不急不缓地说道:“当年师傅传承技艺时曾经言道图乃是死的,绘制在纸上的器具只有成为实物,磨合转动之后往往会反其道而行之,原图尽改而不适用。所以,绘图倒是不必的了,莫不如亲自组装一艘战船的大炮炮架好了。
说着,飞燕向后面点了点头,侍女端来一个大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整齐摆放着一艘大船的模型,还有若干个零件。竟然是按着真船的比例原样缩制而成。
就连皇上等众人也没有想到她带来的居然是这等精致玲珑之物。皇后坐在皇帝的身旁,原也是因为飞燕这话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这老二又是弄得什么鬼门道?”
可是当飞燕拿出这缩小的战船器件时,又忆起昨日女儿乐平曾说过的飞燕沉着应敌的事情,倒是心内一动:“说不定这妾室倒真是有几分本事。”
想到这,她扫了一眼脸庞微微有些发白的虞贵妃,开口言道:“这个倒是比绘画要好。若真是黄大师的高徒,摆弄起这些玩意来应该是驾轻就熟。”
皇后这话竟是将虞玉莹的后路尽数封断。她原是想说:“自己乃是学的绘图的技艺,不曾去船厂做那些劳力的苦工。”可是,如今被皇后这么一挤兑,若是说不会,岂不是真的有了假冒之嫌了?
皇帝此时倒是不动声色,看着那盒里的器件,说道:“你们俩谁先来组装?”
皇帝的话刚落,虞玉莹便向皇帝福礼,说道:“玉莹当年随师傅学艺,乃是学的绘图。虽不曾真的制过器具,但大致的过程也是了解一二。然这些战船模型并不是玉莹亲自监制,也不知侧妃的这些物件能否与原图严丝合缝。玉莹不才,愿意一试,以证视听。到时孰真孰假,一目了然。”
飞燕自然知道虞玉莹抢着说的原因,想必是作为船只改造设计师,她也是没有少去改造的船厂,自是对图形了如执掌,到时只要将零件按着图纸一一装上就是了。她点了点头,同样虞玉莹先进行安装。”
这时侍女端着赤金雕花的金盘,上面盖着粉缎,送到了虞莹的桌上。掀开粉缎,盘上摆放着战船还有叫不出名字的零部件。
虞莹看了看,心渐渐定了下来,这些部件倒是跟图纸上的分毫不差,只要依照着记忆力的组装便好。于是便拿起部件依次组装,待得装出一副炮架时,心里便更加安定了。暗自庆幸抢了先机,就算一会飞燕组装处理,在众人看来,也不过是学着自己的模样罢了!
就在这时,虞贵妃也定了心神,略带委屈地向皇帝言道:“这下皇上可该是相信玉莹乃是真正懂机关的了,许是这侧妃也真是学了机关也说不定,可是我家的玉莹可是如假包换的黄千机的高徒……”
皇后倒是变得从容悠哉,饮着茶道:“贵妃心也太心急了,就算是皇帝发话,也要等侧妃组装完不是?
皇帝并未说话,只是眼角的余光微微扫向了骁王。而骁王确实一脸平静地坐在一边,看着虞玉莹。
虞莹这时已经组装了十来个零件,越装越顺手,彻底放下心来,有意放缓下来,考虑得更周详一些。
这组装零件,越到中间越是艰难复杂。若是一个零件配错,便是走上了歧途,越往后越难装,有些细小的零件甚是繁琐。
虞莹这时已经体会到其中的艰难,思考的时间越来越久,心中着恼,后悔刚才动手太快,没有考虑清楚,现在她隐隐觉得自己组装得似乎有些不对,但又不甘心重头开始,只能参看着图纸,不住尝试。
待虞莹将大部分的零件组装好,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她连忙加快速度,但是倒数第五个零件却是怎么也装不上去。,不过她心内已经有了主意,便是放下了零件,起身对皇帝言道:”启禀陛下,玉莹已经组装完毕,然而有几个零件因着侧妃做得不够得法,一时间,有些组装不上,若是命工匠改改便好了……
其实这几个零部件在当初造船的时候,安装就出了纰漏,工匠前来请示的时候,玉莹也是翻阅了许多的机关书籍,才算是想出了应对之策。
一旁的工匠看了,也连忙启禀皇上,证明玉莹所言非虚,当初这几个零件的确是修改了凹槽,才算是组装上的。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飞燕已经走上前去,将虞家二小姐组装的零件慢慢拆卸下,然后依次摆好,闭上眼,静了一会后,便开始满满地组装了起来。
不同于玉莹刻意演示出了来手脚利索轻快,飞燕做得很慢。她深知欲速则不达,自己和虞玉莹在制图上尚未登堂入室,组装实物更是门外汉,如果一味贪急求快,不考虑清楚,结果很可能适得其反。所以她每装一个部件,都是细心观察,仔细揣摩,务求无错。
虞家二小姐回到了座位上,斜眼看飞燕慢条斯理地刚刚开始组装,每做一步都犹豫很久的样子,心里更加镇定,冷笑着想:装模作样,且看你这副嘴脸能撑到几时?
可是慢慢的,她便笑不出来了,原以为这尉迟氏的组装过程应该是与自己差不多的,可是渐渐的飞燕的组装手法越来越诡异,尤其是那炮架,竟然是拆卸了甲板之后,将之前玉莹弃之不用的几个零件倒扣在甲板的下面k,依次的组装上去,然后再由下至上安装炮架。
满大厅的人都静静地望着这个正在手脚缓慢却有序不乱的女子,骁王更是满眼宠溺地望着她,此番匆忙,阿大也不过送来讲解的图纸而已,可是飞燕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要领,当真是冰雪聪明……
原来,这零件组装就像华容道一样,都是有顺序的,如果不得其法,中间做得再好也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