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因为方才叔伯之言,心里存了事情,看到骁王归来,便是急着拉着他的手入内,低低将方才听到的情形说了一番。
“太子这是要作何打算?若是真被他查访到了把柄可如何是好?”
骁王微微一笑,他不欲告诉飞燕去尉迟府里查访的并非是东宫来人,而是父皇亲自派去的,这内里的盘曲复杂实在是不利于胎儿的生长,只是淡淡地道:“这些本王一早便知道了,燕儿不用担忧,都是过去的事了。”
说完,便伸手解了外袍,命侍女拿了内衫来换,然后用玉盆盛了热水化开中药温泡着脚底。
之前那毒实在是太霸道,为了免得落了病根,每天都要药浴或者足浴。不一会那俊脸上便是被热水逼得冒出了汗珠,飞燕在一旁同手帕替他轻轻拭汗,引得骁王执着素手轻吻。
待得骁王撤下了玉盆后,便是对飞燕说道:“明日宫里有场宴饮,母后下的帖子,本王替你应下了,倒是叫宝珠给你准备好入宫的衣服吧。”
飞燕闻言,略带诧异地看了骁王一眼,不知皇后这设宴的名头是为何?不过骁王却是云淡风轻地一笑:“也是给你接风的意思,母后心知你在北地受了许多的苦楚,也有犒劳之意,另外宫中人事变动,有许多个人都是没见过的,也正好认一认名姓,免得以后府宅聚会叫不全名头。
这便是更无道理可言了,飞燕自知自己乃是王府的妾室,闺蜜友人之间的小聚尚可,哪里有宫宴却让侧妃入宫接受皇后的接风的道理?
可是说破了嘴,骁王那边也只是一句:“母后的主意,哪里由得你更改?”
这边是没有了主意,飞燕也便只能作入宫的准备了。
第二天,天不亮便是要起身梳洗打扮,倒是跟准备上朝的骁王一同起身了。
飞燕一向是不管穿衣首饰这类精巧的心思的。京城的骁王府,下人自然是比在淮南府时充裕得多。因着她怀有身孕,便是有另外调拨了几十个侍女贴心伺候着。光是掌管梳妆盒子的侍女便有三个,另外掌管衣服箱子的还有四名侍女。
一时间梳头,抹粉、浸泡研磨指甲倒是各司其职。
飞燕新养了一手青葱的指甲,因着有孕在身,倒是不方便用蔻丹掺和着明矾晕染,便是修剪磨圆后套上了羊脂玉雕琢百合的甲套,倒是显得素雅纤纤。
而入宫所穿的礼服乃是灵乡进贡的亮蚕精仿的百花云雾凤尾裙,照样是高腰的设计,能够遮挡住肚腩。
骁王府一向是不缺钱银的,京城里掌管衣箱的侍女早在听闻侧妃怀有身孕后,便是领了布匹请来巧手的裁缝新赶制出了以后几个月,怀孕备穿的穿戴。免得主子如了府再动针线,便是讨得个好彩头。
骁王起得甚早,在练武场打了一套拳后归来时还携了一篮子在花房里新采摘的鲜花。选了其中最娇艳的一朵山茶花,簪在了飞燕刚刚梳好的浮云鬓里,搭配上一对东珠的耳环,只薄薄施了一层水粉的脸儿,倒是有了几分少女的明媚。
一时间倒是让骁王看得入了痴,竟是情不自禁吻了过去,竟是把宝珠为侧妃细细调配的蜂蜜搭配玫瑰汁的口脂吃得干干净净。
还不容易止了骁王的胡闹,待得收拾停当了,飞燕才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当她来到了宫门口时,宫门前的小广场已经停满了各色的马车,各府的人头攒动,当她下了马车时,恰好与一旁也刚下马车的太子妃傅林秀来了个顶头碰。
只这一眼,飞燕竟是唬了一跳。
眼前这略带憔悴的女子,哪里还是当初一同在娘娘庙祈福待嫁的雍容淡雅的傅家小姐?明明是与自己仿佛的年岁,可是眼角却是起了些细微的干纹,因着太过消瘦,颧骨也是微微凸起折损了原本的福相。虽然满身也是金贵的绸缎装裹,但是却是仿佛被风一吹便散了架的,分明是病得不轻的样子。
飞燕不敢再多看,便是微微屈服向太子妃施礼打过招呼。
“你是双身子,不必鞠礼,快些起来吧!”太子妃有气无力地说道,刚说了两句便是微微有些咳嗽,便是寒暄后上了坐轿,先行一步入了旁殿等候皇后的传唤。
飞燕不禁想起前几日魏总管同是自己说的京中坊间的传闻。那太子好色荒淫,府里的姬妾有些出身不高,竟是从乐坊妓馆里搜罗去的,碍着皇子的身份倒是没给名分,只是散养在府里取乐之用,有些个得了太子的娇宠竟是愈加无法无天,将乡野间小妇做派俱是一股脑地带入了王府里,那太子妃也是整理东宫甚是辛苦,便是杀鸡儆猴整治了一个最无状的。
可是那妇人却是怀了身孕,因着挨了几个嘴板竟是小产了,因而怀恨在心,竟是寻了空子往太子妃的饮食里投毒,虽是发现得及时,救治了过来,却是烙下了病根,竟是再不能有身孕了,她先前只生了一女,再无所出,这便是意味着再不能诞下嫡子了。
想一想,堂堂几朝元老之家的大家闺秀,却是因着狐媚的贱妇而伤了根本,再不能有子,心内的怨恨也是要将人生生压垮的,也难怪现在见了她竟是憔悴成了这等地步。
这次皇后宴请的出了皇家女眷外,皆是与皇家亲近的功臣妻眷,便是要效仿着百官也要欢庆一番。
皇后也是久病不见众位女眷,此番难得设宴,众位女眷也是不敢怠慢,接了帖子的,都是一早便来了。
记得三年前,飞燕离京前,也是没有机会与这些各府女眷打交道,就算了见了的,那些个女眷也是未见得将一个皇子的妾室入了眼去。可是这次却是不同,皇后已经言明是为这骁王侧妃接风洗尘的。
再加上那皇上亲封的正妃程无双的离奇惨死,谁也是不敢轻看这位一直在天煞孤星般的骁王身旁屹立不倒的侧妃了。
天高皇帝远,谁知是不是这位侧妃用了什么手段扳倒了女将程无双。
有些是先前便识得尉迟飞燕的前朝遗老的女眷,这次再看这位骁王的宠妾,当下心道:乖乖,也是难怪能收降了那阴冷的骁王的心思,竟是出落得这般貌美,怀了身孕了,竟是比少女还要明艳动人,当真是王府里娇养出来的。
飞燕与相熟的女眷打过招呼后,举步便是往宫内走去。没走几步,便是看见本该在淮南的驸马王玉朗正从宫门里走出来。
当王玉朗抬眼时,正一眼看到了飞燕拖拽着凤尾裙摆朝着宫门这走来,那纤弱的身姿竟是又明艳动人了几许……他不由得看得一愣,只待佳人轻轻瞟了他一眼,微微不悦地皱起了纤眉,才回过神来,连忙半低了头,回避着入宫的女眷疾步走了出去。
第171章
此番王玉朗回转京城却是另有缘由。
骁王初至北疆时,朝廷拨发的钱银粮草都要层层扒皮,到北疆时往往十不存一。一番秘密调查后,骁王发现克扣的钱粮大部分都落入了太子的腰包,于是将自己调查所得编辑成册,匿名送到了各个御史的府上。
御史们拆了信件,看到罗列的一项项详实数据,俱是头痛无比。身为御史,发现这种贪赃之事,尤其事关前线交战,自然当启本上奏。只是这涉及的乃是太子,当朝的储君,如果上奏恶了储君,日后怕是要步了商君的后尘,难逃秋后算账之祸。
可若是不上奏,实在是违背了谏官的本分,况且既然有人匿名举报,便是纸里兜不住火的意思。思来想去,御史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在朝堂上奏,而是密奏圣上。反正是你们皇室的自家事,还是请圣上您老人家自己决断吧。于是不几日霍允的案前便摆满了众位御史们私下请递的奏折。
对于那个不成器的太子,霍允心中已有定计,是以看过奏折后便扔在一旁,不予理会,本想着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谁知真有那不畏权势的耿直御史,见写的奏折石沉大海,便是在“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感召下,在朝堂上又上奏太子克扣北疆将士粮饷,请求圣上彻查。
太子的脸色气得铁青,真是恨不得杀了那个愣头青御史的全家。在北疆因为骁王威胁而空手而返,他便召集手下幕僚商议如何向圣上解释此事。没想到自己这边还未准备妥当,就有御史在朝堂上上奏弹劾自己。
霍允也是猝不及防,心中暗恼这御史是个不知进退的,但是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龙颜大怒,当庭喝问太子有无此事,太子自然是矢口否认。霍允宣布择选大臣调查此事后便退了朝。
回到寝宫,霍允不禁不由羞恼着挑起这祸端的骁王,旁人看不明白缘由,难道他这个皇上还看不出吗?可恨的老二,竟是将这一堆烂事一股脑地全转回给了他,半点兄弟情面也是不讲。还真是逼着他这个父亲严惩了太子不成?当真是张硬了翅膀。想到若是挑选一个重臣办理此事,怕是难免要在太子和骁王间站队,却是和自己的心内相背。
思来想去,便想到了驸马王玉朗,这个王家的公子,许是娶了乐平的缘故,那性子倒是被磨砺得愈加圆润光滑了,做事颇有乃父之风,善于左右平衡,滴水不漏,很是沉稳,于是下旨召他回京。
御书房内,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王玉朗躬身站在一旁。霍允问了问乐平公主和淮南的近况,王玉朗一一回答。霍允叹了口气,说道:“淮南新定,而乐平前些时日流产,实是不该宣你回来。只是御史上奏太子克扣北疆粮饷,事关重大,需得寻一妥当稳重之臣,我大齐虽然群臣济济,却是唯有爱卿当得此重任。”
王玉朗连忙躬身到:“谢圣上信任。微臣必不辜负圣上,查明此事。”
霍允点了点头,说道:“安庆公主被掳一事,朕心中实是难过。皇后更是每日以泪洗面。爱卿当体谅圣心,便是贵为天子也是难以免俗,人到中年骤然痛失子女,该是怎么一个悲切了得?便是有千错万错,总也是自己的孩儿,自己说得骂得,可是想到在外面受了委屈,落了白眼,当爹娘的心内总是不好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