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山地处漠北,终年冰雪不化,西域诸国北狄草原无人敢冒犯。大雪山不弘道法,不公开招纳门人,神秘莫测。关外商路上混饭吃的人都知道大雪山不能惹,但对方到底有何能耐,着实不太清楚,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活着的人都不知道。
火把剥嗤的安静燃烧着,青衣道人深深稽首,半天都没抬头。
气氛怪异凝重,众人四顾,交换着迷惑惊讶的目光,军师黄瘦子弯腰捡纸扇的动作都停顿了,像个蛤蟆那样弓着,又大张着嘴。
马车的帘幕轻轻晃拂,直至垂落不动。
青衣道人这次没有用缩地成寸的神通,他一步步后退,然后松口气,拂尘一扬,脸色铁青的回到同伴中间。
面对另外三个道人疑惑的眼神,这个元婴期的道修用神识传了句话。
血魔。
这下煞白立刻扩散到其余人面上,他们目光接触,缓缓摇头。
“大雪山门人听令,速速让开一条道。”
不仅是各个商队马队的人好奇,拿着罗盘在荒原上做苦工的大雪山普通弟子也很好奇。他们最清楚这些道人的实力,都是元婴期师祖太师祖,让他们投鼠忌器口称前辈,那还不得是化神期的传奇人物?
放到修真界,化神期都够资格做一派掌教了,不管哪一个都是天资卓绝,有说不完故事的大人物。
通往苍石镇的路被让出来,可其他商队都不敢动。
一群盐贩子快被无数羡慕惊奇的眼神戳成筛子,他们硬着头皮拉起马,刀疤首领还算镇定,大踏步走过去,在靠近马车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低声询问:“前方不远处就是苍石镇,贤昆仲若不嫌弃,这辆马车就送给阁下了。”
他属下大惊,一个劲的扯他袖子——这样厉害的大人物,首领不去套近乎就罢了,也不能想送瘟神那样赶啊,惹恼了对方怎么办?
黄瘦子一扇将人打到旁边,赔笑说:“有幸相逢,不敢多加打扰,小人可以亲自为两位赶车,不知…”
恰好这时一阵风过,再次吹起帘幕。
“啊!”
军师黄瘦子再次跌倒在地,结结巴巴的说,“老大…人,人不见了!”
盐贩子首领上前撩起粗布车帘,里面果然空空荡荡。
“果然是绝顶高手!”四周人们纷纷感叹,伸着脑袋看那辆破马车。说书人不都这么讲的嘛,绝世高手就是踏雪无痕隔山打牛,夜盗百户来去无踪,有神鬼莫测之能。
多少人学武一辈子,到处拜师,期望成为那种凌风站树梢,飘摇不落,一苇渡江的绝世高手,但练一辈子都练不成。因为他们不知道,其实那些人不是武林高手…方向都努力错了,哪里会有结果?
大雪山的道人们冷眼旁观。
随着第一个厚脸皮拖着马车顺着路离开的商队后,之前被堵在这里的人们都陆续开拨,更有许多人都跑来跟盐贩子打听情况。
吵吵嚷嚷中,一个青衣道人不着痕迹的放出了一个传讯符。
此时陈禾紧紧抓着释沣的袍袖,眼前陆地山川走马灯似的飞逝。
师兄忽然拿出一件法宝带他离开,让陈禾不由在心中嘀咕,难道大雪山乾坤观是个很难惹的门派?否则为什么师兄吓住对方后,就立刻不顾伤势也要催动法宝带他离开呢?
“师…”
陈禾还没说完,就被释沣捂住嘴。
这是在逃命么?
陈禾努力分辨脚下不断变化的景物,整个人都被释沣紧紧揽在怀中,连胳膊都抬不起来。陈禾十岁之后,释沣就再也没有这样抱过他,这个位置让陈禾更加不安了。
——很明显,敌人来自身后。
“释沣道友,多年不见,甚为惊喜。不知为何感到我在附近,你却转身就走呢?”
清晰的声音好似在耳边响起,语调柔和,极富感染力。
陈禾眼前一黑,意识就像滑向无尽深渊,整个人都无力的往下瘫软。
揽住他的手臂一紧,随即陈禾听到意识中传来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魂魄为之一醒,陈禾当即一口咬住下唇,疼痛刺激得他灵力重新流转,全力抵抗那个柔和如春风的语调。
“听闻你舍弃一切,进了黑渊谷。本以为我二人相逢无期,除非身历六道轮回。不想今日荒漠风烟,竟能巧遇故人,幸甚幸甚。”
陈禾只觉魔音灌耳,再怎么定神,意识都飘飘浮浮,好似无根浮萍。
如果不是被紧紧抱住,陈禾已经茫然转身迎着那声音走去了。
——在迁徙到大雪山之前,乾坤观这一脉,一直都是前朝国师。
声如春风细雨,伴随着强大的蛊惑力,能将凡人糊弄得团团转。金丹期以下的修真者听后一旦心神失守,就再也无法摆脱这个声音的暗示。
大雪山神师亲口所出的话语,纵然有法宝阻隔,陈禾也支撑不了多久。
“住口!”
释沣陡然发出一声厉喝。
耳边忽然一清,陈禾重重喘口气,终于缓过神来。
他还没来得及疑惑追来的人是谁,就感到头发上一阵温热,有液体慢慢滴落到自己额头上。陈禾伸手一摸,触目惊心的红色惊得他迅速抬头。
师兄!
猩红血痕从释沣唇边溢出,沿着白皙的脖颈滑落胸襟。
师兄刚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