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贵有自知之明,都是渡劫飞升的人,能在白鹿山蹭成个小真仙的,就算脑子不好使,也会掂量轻急缓重。
他们住偏远,也没机会见到释沣等人。
恍惚间,这倒成了离焰一生中几乎没有的难得悠闲时光。
禹仙君并不吝啬,那位金冠仙人将他们安置的这座楼阁,位于陀螺的上方,又不靠近乌云,上方有岩石遮挡,是个灵气充裕又偏僻安静的好去处。
楼阁共分三层,从炼丹房到修炼的静室一应俱全。
因为不敢在房内随意谈话,他们多数时候都沉默不语,有话就去飞檐下悬崖边交谈。看着这烟雨朦胧,灵木茂密的景色,离焰心底那股气也平了。
释沣确实像他许诺的一样,并不将离焰与陈禾区别对待。
他那早就熟稔变故的态度,加上石中火无意里念叨主人曾经十年失忆一次,反复揪着它追问情况的怨言,让离焰心情古怪。
难道他现在这样,也不是第一次?
南鸿子大喇喇的将炼丹炉占了,也不干别的,专门熬那锅麒麟肉。
想起来就推开门看看,想不起来就随便煮。
看炉子的人现成的,石中火……
胖墩没有一丝不满,睡在炼丹炉边舒坦着呢,这白鹿山常年下雨,石中火看了心烦。这暖烘烘的地方,正适合。
白鹿山确实盛产滴水四叶莲,山顶的泉水边,开得到处都是。
禹仙君随意一挥手,于是释沣也得了数十朵,全都养在楼阁一层的瓷池里,不要说服用,就是端坐在附近修炼,神魂也凝炼不少。
仙人的日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长日孤坐,除了修炼外也需要调剂,于是释沣“再次”教会了师弟下棋。
与丹青不同,对弈总需两人,故而离焰是不会下棋的,也没有这种经历,他天性顽固,好胜心极强,又爱端着架子,每每看到释沣掷子认输时,离焰都有种说不出的愉快。
只是这份小小的欢愉,也被南鸿子打破了。
“对弈?哈哈!”南鸿子乐得不行。
小徒弟为赢过释沣而自得,还自以为了不起!
“来来,为师让你见识一下!下棋,就如同行军布阵…”
南鸿子信手拈来,头头是道,大有玄机,离焰一败涂地,一连输了十三盘,脸色越来越黑,满眸杀意,气势惊人。
摸摸鼻子,南鸿子找个借口溜了。
下次再看到两徒弟一本正经的下棋,厮杀得难分难解,远看气质脱俗,执子优雅从容的模样时,南鸿子都当没看见,强迫自己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然后在心里感叹:这两个臭棋篓子!贫道根本不认识他们!
南鸿子心塞的时候,干出来的事情也离谱,他踱进炼丹炉那间屋子,笑眯眯的摸出顺来的棋盘棋子,对着揉眼睛懵懂看自己的胖墩说:“快来,贫道教你下棋。”
弈道,本身就很奇怪,凡人说需天资聪颖之辈,最好是年纪尚小时开始学。
石中火心无旁碍,只把这个当做一个游戏而已,南鸿子一边教一边抚须而笑。
忽而有一天,南鸿子将胖墩抱到两个徒弟面前,高深莫测的说:“过来,跟石中火下一盘。”
可想而知,师兄弟俩输得差点连白子黑子都分不清了。
南鸿子还在一边说风凉话,神情痛心疾首:“悲哉!贫道的两个徒弟,竟然连一团火都赢不了,吾南鸿子一世英名,真不知如何保全!”
离焰下不来台,表情无比难看。
释沣倒是好整以暇的安慰师弟:“无妨,我年轻时,经常跟师父拍桌子吵架。”
于是离焰尊者从善如流的掀了桌子,留下胖墩趴在地上一颗颗捡棋子。
回到修炼的静室后,离焰失神的扶住额头,他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棋艺他学来无用,本是为跟师兄下棋这种消遣,如果没有释沣,他根本不想碰棋子。
这样心不在焉,这等沉浸在与释沣无言落子的心情,怎能学得好棋?
待在白鹿山的日子越久,离焰就越能感觉到自己性情的变化。
——被释沣照顾着,纵容着,连脾气也变了几分。
冷漠不近人情的面具,再也挂不起来,看南鸿子这便宜师父可有可无的眼神,再也无法维持,连石中火的存在都有些不一般了。
然而好景不长,变故总会发生。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一失,就是料不到。
——南鸿子自认死过一回,不复本来面目,这儿又是南显天尊的地盘,谁也不可能认识他,只要不是探听消息,平日在白鹿山闲逛时,并不乔装改扮。
然后被一个偏偏认识他的人,瞧见了。
赵微阳心内的惊骇无以复加。
他怎么也没想到,理应被天界众仙追得像老鼠的陈禾,不但没有跟释沣南鸿子翻脸,竟然一直在一起,甚至舒舒服服的待在白鹿山。
如果换了别人,立刻就要揭穿南鸿子等人的身份,但赵微阳不会这么莽撞。
原本他说陈禾孤立无援,利用了释沣跟南鸿子,现在师徒三人身份曝光,简直明晃晃打他的脸。